林一握紧了玉简,神色微动。
王生不愧为饱学之人,竟然将所悟的九重境界化作了九句诗词,分别是:山中有真趣,欲说已忘言;浮生尽悠闲,鹤鸣上九天;炉内香消时,月上孤峰远;秋深黄叶残,风过浑不晓;流水花自落,云影鸟飞来;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林深钟声远,梦沉犹未醒;无弦琴一曲,红尘彩云间;坐看天地外,仙凡有无中……
洞府门前,林一静坐出神。任是风去风来,昼起夜落,其手持玉简动也不动。一身灰衣的他便如一尊不显眼的石雕,只将心神沉浸于遐思冥想之中……
转眼之间,大半个月过去。万里天蛟谷,情形如旧。
这一日,有青衣人影飘然而来。
许是放心不下,抑或是有所惦念,毕亢还是坐不住了,索性提前几日前来探望。而远远看去,只见林一独自悠然,身旁坛酒半残,使他不禁暗暗意外。大战将临之际,本该摩拳擦掌,却有人如此的消闲自在。是有恃无恐,还是自知必输而心生懈怠?
“林老弟……”
一声呼唤从天而降,毕亢随之缓缓落下身形。
林一犹自呆滞了一般,慢慢回过神来,循声抬眼一瞧,只见毕亢已到了三丈之外。他不着痕迹地收起了玉简,寒暄道:“毕亢妖尊……”其起身举手,嘴角含笑。
毕亢倒不见外,双袖舒展,在一丈远处就地而坐。
林一冲着毕亢默默打量一眼,跟着坐回原地。当其顺手抓住身旁的酒坛子,还是忍不住心绪翩跹。
不管是令丘长老、天蛟,还是王生,所感悟的境界皆与前世的罗天高人有关。那来之不易的感悟看似简单,却又极为高深莫测。而揣摩多日,一切并非晦涩难懂。尤其是王生的九重境界,竟是与所知的九转之境隐隐暗合——
山中有真趣,欲说已忘言,乃返归质朴之境;
浮生尽悠闲,鹤鸣上九天,乃顺从世俗之境;
炉内香消时,月上孤峰远,乃豁然贯通之境;
秋深黄叶残,风过浑不晓,乃与物混同之境;
流水花自落,云影鸟飞来,乃神情自得之境;
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乃灵会神悟之境;
林深钟声远,梦沉犹未醒,乃融于自然之境;
无弦琴一曲,红尘彩云间,乃忘却生死之境;
坐看天地外,仙凡有无中,乃无上玄妙境界……
仙皇先行开创了《三皇经》,后有三皇的相争。而妖皇与魔皇虽然各自另辟蹊径,却皆源自于九转之法。而九转之法,则暗藏于《三皇经》之中。记得当年后土仙境的九原生死地,有老者与一位年轻人的对话。那两位法身幻影,若非帝奎与龙梵师徒,又能是谁?
林某一直对《洞真经》、《洞玄经》,以及九转之境多有揣摩。如今看来,远远不够。修为与境界,素来相辅相成。而想要修至罗天、乃至于更高的层次,终究离不开红尘万千的诸多感悟。自己虽然久经磨难,却还是历练短浅。若能借助《洞神经》之要旨而达到三经合一,再加上今日的见解,或许无须转世,便可如仙皇那般……
毕亢这边坐定,眼光一抬,才要说话,不由微微一怔。
那边的一丈之外,林一兀自手持酒坛而神色孤远。而不知是有意,还是不经意间的显现,他眉心之间竟然若有若无地闪动着三色印记,犹如天眼横生,并牵动气机浑然……
“老弟……”
闻得动静,林一周身气机一敛,已然神色如常,顺手将酒坛子抱在怀中,却忽而张口问道:“仙皇是死是活,令师尊与他有无恩怨?”他眼光一闪,又摸出一坛未启封的酒轻轻抛了过去,示意道:“请……”
毕亢酒坛入手,再又一怔。他不忙饮酒,而是两眼眯缝,神色端详,疑惑半晌,并未作答,缓缓出声反问道:“何故有此一问?你莫非来自千荒……”
林一抱起酒坛子昂首猛灌,余下的残酒被他一饮而尽。放下酒坛子,只觉得口味寡淡了不少。他咂巴下嘴,回道:“洪荒传闻纷杂,真假难辨。而妖荒多为彪悍直爽之辈,理当借机讨教一二,呵呵……”其轻笑一声,很是随意地又道:“林某从没去过千荒,却与千荒的九玄结仇。幽冥海一事,还请毕亢妖族守口如瓶……”
浅而易见,一方起了疑心。而另一方借着分说之际又奉承了一句,还不忘将救人之事再次提起。
毕亢微微点了点头,将眼光落在手中的酒坛子上,满脸的皱纹也跟着轻松起来,赞道:“野粟酒?好酒……”他一边拍开酒坛,一边沉吟着又道:“想当年,三皇混沌论道,之后相继下落不明。有传言说,其相互斗法,以至于仙皇落败道陨。究竟如何,没人知晓。而千荒为此大乱,倒是实情……”
林一不动声色地又摸出两坛酒,含笑道:“愿听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