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音谱号闻言开心地笑了,坦然道:“肯定瞒不过,但是根本不需要瞒过她。与依子一般,她从未掌握所有的实际操作的权限,只是作为一颗头脑在行动。
有趣的事情就在这里了。人们明明知道自己选出的人比自己所做出的判断更加理智有效,但是性命攸关时,却就是没有办法冷静地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呢。
不然你以为依子为什么从来不把自己的计划向手下那些实权者和盘托出呢?无论当时他们表示怎样的信任和理解,但事到临头时,总会有些家伙跳出来干些蠢事。
人这东西啊,从本能上就是没有办法轻信其他同类呢。越是智慧发达,复杂的个体,便越是如此。于是从育成法的视角,我看到玛塔尔神国指挥系统的致命破绽。
对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帮我跟她们说一声,上界见。”
曲芸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这份自信源自于对于玛塔尔神国高层中每位个体的详细情报。
以她的立场,确实很难事无巨细地查明那些敌方高层个人所处的位置,家人关系,各自手下隐秘的力量这些非常现实的东西。但这些绝大多数情报员执着的重要线索对于曲芸而言却是可有可无的。
她需要知道的,只是所有高层之前面对种种事件时曾采取的措施手段,并从这些叛投者可以轻易查到的过往事实为那些家伙描绘一幅幅心理侧写。
结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乐观。这个看似完美无瑕,权力分散均衡稳固的庞然大物,所暴露出的破绽远比她所需要的多得多。
“不能启动!”
刚刚脱离量子离散状态的解侣棽正在自己的座驾里炸毛。这位一贯都像曲芸一样从容优雅的大姐姐破天荒地失态了。
刚一脱离战场,她便得到了两个令她目瞪口呆的重大情报。舰队全灭的灾难在这两件事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其一,出于超出任何科技所能解释的原因以及黑塔所展现的全部史料范畴,【清算】的脚步在舰队全灭那一瞬开始疯狂加速。
原本还有时间谋划十天半个月的局势,变成了不得不在一天内分出生死的地步。
如果此刻解侣棽没有因为量子的不确定性飘荡在自己都一时分析不出具体位于何方的太空中,她一定可以看到两颗一模一样的地球已经在肉眼可及的尺度上遥遥相望,并在以丧心病狂的加速度互相对冲的奇景。
而第二点,则是令她暴跳如雷却又毫无办法的更加疯狂的现实。
【清算】的脚步在最后来了个突然冲刺,导致此时此刻,两大宇宙的融合进程已经达到了神国母星上虫洞发生器可以进行精确射击的射程。
而那些口口声声将一切希望交给她的大人物们,此时居然通知她,他们已经决定动用最终手段,使用虫洞发生器攻击龙隐界的地球了。
不是“提议”,而是“通知”!
“让神国骄傲的整只舰队在你手中全军覆没,这种失态已经超出我们愿意为【清算】所付出,纵容你挥霍的底线了。
但你终究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统帅。姑且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的理由。”控制面板上的二极管闪烁,传出来毫无感情的冰冷金属音色。
解侣棽强压下不甘的怒意,用清晰的逻辑回应道:
“敢于把唯一的决胜机会用在对付我们的舰队上,音乐家一定还有什么后手。我怀疑这和她预计到我们的行动有关,她所依仗的【育成法】之精髓,正是让我们通过自己主动的行为自取灭亡!
刚刚我已经用自己的飞船完成了实验,我最后的发明成功了!我事先安排在地球各处的装置可以让我们的母星避开【清算】融合的最后一瞬。胜利属于龙隐界,但我至少可以保全我们的母星和大部分生灵不被融合!
相信我,不要冒险求胜,用更加稳妥的手段规避最坏的结果,我们都可以活下来!”
曲芸有着从解围之神上获得的手段作为最终底牌,解侣棽自然也不可能无所作为。只是在发动最顶尖力量对云裳仙府发动刺杀式袭击失败后,她便十分理智地意识到了智略上自己绝非曲芸的对手。
于是“永不失败”的统帅小姐立即理智地调整了自己的战略,从求胜转为求生。对于这个方针她还是有充分的把握的,因为几次交手让她十分确信音乐家根本就没有灭绝她们的意愿。
“这仅仅是出于你个人的主观判断,我认为不足以成为我们放任民众生命被肆意掠夺的理由。”机械合成音以比她的逻辑更加理智的冰冷回应了解侣棽最后的激情:
“神民们,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提议投票表决是否通过启动虫洞发生器的决议而非交由统帅一人决定。胜败在此一举,我们应该自己选择是什么都不做等待敌人的计划出现破绽,还是拼死一击争取来神国的明天!”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另外我怀疑统帅的言行表现出失败主义倾向,这样她以前的命令和安排就值得我们再次商榷和反思……”
“现在这不是进行这些提议的时候,等【清算】彻底尘埃落定后再提不迟……另外,我同意。”
一声声低沉却刺耳的决议在解侣棽的耳机中响起,讽刺着他们曾将所有权力移交给她时的那种无助与怯懦。
她无力地靠在自己的驾驶席上,通过纹身徽章拨动了曲芸留下的印记,暗自苦笑。
能在被自己手下部队奇袭中还在精确的时机发动了攻击,想必欧里庇得斯之泪上的炮手一定是音乐家最信任的人。
她已经料到了自己这边刚刚的争执,又怎么可能不在同样的问题上事先做好准备呢?
终究是棋差一招。
四周的仪表突然疯狂起来,标示着太空中某个方向正在发生着极其强烈的时空扭曲,解侣棽却对结果毫无兴趣。她只是漠然地对徽章呢喃:
“我接受你的邀请,叛投者的席位,请留给我一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