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无所谓,因为黜龙军的援军马上就到,而且不止一股援军,双方从高到底,实际战力对比摆在那里,河间军的大营迟早要被打破,此时缓一口气,轮番攻击敌营,寻找破绽,再行突破,未必是坏事。
但很可惜,张行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速胜,而且要吃干抹净。
“结阵!”
正午阳光下,张大龙头立在旗下,忽然抬手,竟是片刻都不迟疑。
与此同时,周围人只觉得身侧陡然一冷,却又亲眼看见宛如实质的寒冰真气自这位龙头身上四面逸出,仿佛什么流动的灰白色冰水一般,而寒冰真气接触到初冬正午阳光下的烟尘和空气,复又迅速生出一股薄雾来,但薄雾在干燥的正午时分根本没有延续的能力,迅速又沾湿了周围人马甲胄旗帜,然后消失不见。
早就得到军令的众人不敢怠慢,徐师仁也只是一怔,便赶紧施展真气,一时间,各色真气交汇,轻易结合一体,陡然成阵。
自劫持皇后銮驾开始,到百骑白衣破敌,再到历山一战,黜龙帮上下,从这些修行者再到寻常士卒,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也晓得对应威力,自然一时军心大振。
前方贾越部,更是得到通知,迅速调整部属,准备让开一个口子。
当此之时,便是对来到河北极度抗拒和不满的辅伯石,也面色凝重起来,远远认真看着这一幕,并按照军令,让本部一千淮西子弟兵按照军令做好准备——他们将在周行范部之前尾随前方真气大阵,冲入营寨,进行扫荡和突破。
至于伍惊风,照理说他应该见多识广,甚至算是此种专家才对,但此时望着这一幕,反而有些惊疑之态,好像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不过很快,他还是释放出了自己那股黄色真气,融入到了这一大片宛如活物呼吸般的真气潮汐中,一边用心感受,一边随之缓缓启动。….一同启动的,还有那面红底“黜”字旗,以及夹杂了两百亲卫在内的数百甲骑。他们扔下金鼓,旗帜也只留存这一面,然后缓缓前行。真气大阵内,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喊杀声,修行者们在努力调整呼吸和真气的鼓动频率,试图让自己完全融入阵中,而没有修为的近卫们则是一边跟上一边上弩、拔刀、擦枪。
身后一千淮西兵,此时也已经将自己的兵刃展露出来,和其他各部分别使用多样兵器不同,他们居然全部用的是长刀和长矛,一时刀光闪耀,白刃照眼,与前面渐渐鼓荡起来的真气大阵遥相呼应。
真气大阵的速度越来越快,潮涨潮落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营寨中的三位中郎将自然也察觉到了那面旗帜的运动和战场的异样。
刚刚从一侧支援回来的诸葛仰深呼吸了一口气,冒险腾跃而起,复又仓促落下,一时面色发白——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在搞什么鬼,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大阵。
他当然见过这种真气大阵,而且不止一次,而且有两次印象格外深刻。
一次是在一征东夷的时候,彼时不光是大魏如日中天,便是东夷也都兵强马壮。落龙滩莫名水涨,那位东夷大都督驶他的大舟入滩,长生真气四面洒下,联结成阵,数万水军宛若一体,而大魏皇帝驾观风行殿观战,分遣六位宗师大将,各自成阵,双方在滩中交战,宛若真龙神仙一般对撞。
而这种对撞中,即便是成丹高手若处在不利位置,也是须臾伤残的下场。
而另一次,则是杨慎造反,猛攻汜水关。
他当时奉命随英国公以及许多当时在东都的修行高手潜出少室山下百花谷,却在山上先行观战不出。彼时杨慎先立阵,横行四野,状若无敌,无数名师大将如破烂一般被撞碎,而待到其阵渐渐萎靡,一直隐身在战场外观战的英国公却忽然在山上立阵,然后猛虎下山,当面一击。
一击之下,杨慎大阵当场崩坏,其中高手死伤累累,遂让英国公立下奇功。
两次亲身经历,让这位早年横行河北的成丹高手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个人之微小,什么叫做众不可当。
此番回到河北,本就有逃避之意,所以他本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不成器的盗匪之流。
或者说,按照他动身前的打听,之前两年河北的确都是小打小闹,最多是成丹单追个凝丹高手,这种战场对他来说本该如鱼得水才对……不然也不至于给同族诸葛德威送那种口信了。
还不是自恃本事,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哪里能想,一回来,投了军,第一战便要面对一个真气大阵当面碾过来呢?
这玩意跟之前见到的差距再大,那也是实打实的真气军阵,不是个人可以当的。何况对方本身就有三位以上的成丹高手,而且有两人明显比自己还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道一闪而过黄光和随之响起的狞笑声,回过神的诸葛仰迅速做出了决断,他才不会在此地为了一群只知道抢劫的军士平白送了性命,他一定要逃出去……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去找一个人,否则逃回去家人也没好下场。
“少将军,快快换了衣服吧!”
诸葛仰找到北营薛万良的时候,另一位中郎将王琦已经抢先了一步,非只如此,后者看到来人,甚至就势来言。“诸葛将军是成丹高手,请他去做诱饵,引那三位高手去追,咱们只做寻常军士打扮,待会跟着溃军从东面走,埋伏的寻常轻骑拦不住我们……咱们也不施展真气,只求入了安德城,若能入城,藏在里面,他们再想捉就没那么容易了!”
诸葛仰气了个半死,便要喝骂。
孰料,端坐在北侧营内的薛万良反倒状若不解:“如何便说的我们要败?不是已经顶住了吗?便是有三个高手,贼军两万又有多少修行精锐可以结阵?哪里就能破了营寨?你二人速速各自回营,多唤长枪劲弩,然后往西南面拦住贼人的真气军阵便是。”
诸葛仰本欲从专业角度做个解释,但瞬间醒悟过来,自己和王琦不在意这些兵马,因为本就不是他们的,但人家薛万良却是把这一万兵当做命根子的……不只是为薛氏,为他薛二郎自己也是如此……所以,这位注定是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甚至见了棺材也要掉泪的,劝了没用。
一念至此,诸葛仰反而和王琦对视一眼,又一起看了下薛万良身后的薛字大旗,俨然心有默契,便齐齐收住言语,一起拱手,然后各自转身。
果然,两位中郎将并未往前线支援,而是就在半路上一起转到一个偏西的居中小营盘内……此地正是之前河间军劫掠子女所在的看管地。
两人来到此处,立即下令,让守军放开禁制,撵着这些被劫掠的长河百姓往东门而走。然后便不管不顾,直接开始与亲卫们尝试脱去甲胄,准备乔装而逃。结果刚刚脱了一半,便闻得大营西南侧陡然一震,然后便是一大片惊涛骇浪般的呼喊声,仿佛是有地震海啸一样,紧接着,便是南侧和西侧的欢呼声、喊杀声迭起。
两人齐齐怔住,一时汗流浃背,却又手上加速,相互协助,速速脱了甲胄,然后也来不及换衣服,只是光着膀子,就带着同样狼狈的亲卫,闷头跟着那些百姓往东门而走。
甫一出这个中心辎重营盘,二人便清晰看到,大营外层栅栏,在西南角方位已破,而且彼处真气升腾,俨然是被黜龙军的真气大阵撞进来了。
而大营外层既破,何止是他们这两个早料到不妥的老油条,整个营盘都有些混乱起来,即便是明知道东面是围三缺一,必有埋伏,可还是压不住一些聪明人的逃生欲望,纷纷往此处涌来。….但是莫忘了,河间军毕竟是正经官军,哪怕是只准备住一晚的营盘也修的有模有样,颇为齐整,一层套一层,内外门垒清晰,不然之前黜龙军也不至于一时拿它不下了。
所以,随着黜龙军真气大阵宛如什么怪物一般冲破营寨一角,河间军一时纷乱,一起往东面走,却又将通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二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光着膀子挤在其中,居然动弹不得。
稍待片刻,更是眼睁睁看到西北面真气翻腾,那面“黜”字大旗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片刻不停,直接加速,宛如一只状若小山的野牛一般直接冲向了内里的又一个营盘。
尤其是真气大阵的两侧靠前位置,临到内里营盘的栅栏前,忽然各自伸出一道长达数丈的真气来,一道黄色,一道白色泛金,恰如突兀伸展出来的两个牛角一般,瞬间便捅穿了内营的栅栏。
想都不用想,这必然剩下那两位成丹高手借大阵之威所致。
受此一击,栅栏内尚存幻想的军士和军官死伤累累,剩余的也全都狼狈而走,黜龙军真气大阵则摧枯拉朽,直接碾入了这个内营。
这还不算,跟在这个真气大阵后方,乃是数不清的长刀和长矛兵,这些人口音怪异,紧随其后,顺着营寨通道铺陈开来,逢人便砍,见人便捅,一路上血流成河,简直就像是屠杀。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半个大营的河间军彻底崩溃,再无战心,一时丢盔弃甲,纷纷往东面而走。
这个时候,本就对真气军阵有心魔的诸葛仰再难忍受,乃是不顾一切光着膀子便飞了起来,然后立即惊动了号称当世神速第一的伍惊风,淡黄色的真气从真气大阵中旋起,立即扑了过来。
而很快,随着营盘的崩溃,黜龙帮优势兵力自三面涌入,却不知道谁又发现了那面薛字大旗,复又有一时难以数清的流光纷纷暴起,往彼处飞去。
唯独一个王琦,光着膀子藏身在乱军之中,看着天上真气纵横往来,想着刚刚那个真气军阵宛如什么神话故事一般砸破营寨的场景,却忍不住当场落泪——区区两万盗匪打一万官军,何至于此啊?
杀鸡用大杆刀的吗?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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