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济悬目光微垂,“我的看法,方才朱太医、徐太医还有章太医都已经说过了。娘娘之所以这半年来都郁郁不乐,绝不是有什么心结。究其根本还是心脾气虚,肝气郁结。先前学生便是对症下药,以朱砂、猪心补心,以何首乌、三七补肝,另辅以调气之药。”
秦康仍就不紧不慢,“那你怎么解释,在服用你的药之后,娘娘前后依然三次寻短见?”
王济悬紧答,“师傅,有时即便是好药,也需得有好药引。各人有各人的体质,因而所需的药引便有不同。学生不是华佗,可即便是华佗在世,对待某些病症也只能慢慢来,慢慢试探。娘娘每次若在服药后仍有不适,我便换一味药引,再观疗效。这既看学生的本事,也看娘娘的机缘。我们先前就与圣上禀明过了,他老人家是知道、也是允许的,贵妃那边从来也没有怪罪过。”
听到这里,柏世钧到底没有忍住,插嘴道,“我半月前为娘娘号脉,却发现娘娘脉象端直以长,如按琴弦,这是肝胆虚劳,胃气衰败之象,三七配何首乌是何等厉害的虎狼之药,娘娘还在月子里就吃这些东西进补,再不停药,只怕肝与心真的要出问题!”
当着秦康的面,王济悬本不好发作,如今柏世钧送上门来,他马上面色一凛,阴声道,“可我上一副药,娘娘吃后感觉就很好。若不是某些人忽然主张停药,娘娘这会儿怕是已经大好了。这等为博圣名,连医德也不要了的医官败类,如今不仅敢在这里侈谈‘大医精诚’,还要往本官身上泼脏水,也算是我大周奇事了罢。”
柏世钧才要还击,就听见秦康一声严厉的“都住口,议事不是相互攻讦,收起你们做官的一套!”
袁振便在这时放下了茶盏,那瓷杯与木桌之间的撞击只是清脆的一响,却如同公堂上的惊堂木狠拍在所有人心上。
袁振缓缓站了起来,却望着殿门外,似自言自语地道,“洒家如今算是听明白了。”
医官们的心都提了起来,袁振的目光这才回转,像一条长鞭朝着太医们狠狠打去,“原来这就是庸医杀人啊!”
秦康抬头望了袁振一眼,慢悠悠地说,“袁公公,你既说了你不懂医术,就请不要在太医院医官议事的时候插言。”
袁振一股火气从喉中直窜了上来,可他怒极反笑,衣袖里的指甲抠进了肉,眼睛死盯着秦康,“好啊,奴婢也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倚仗自己在太医院里待得久,就目无君父沸反盈天。娘娘如今病在旦夕,你们却在这里相互扯皮。一个个食君之禄……就这样为圣上分忧?”
“这不是扯皮,这里也没有庸医,”秦康的声音依然低缓,“要是袁公公自己有想法,你来,笔给你,方子你来写。”
袁振一向自恃锋利,可遇上秦康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狐狸,答得油光水滑、水沷不进,竟毫不惧怕他的威胁。
“柏世钧。”袁振也不纠缠,迅速掉转枪口,“洒家现在问你,娘娘到底有病无病?”
“娘娘确实病了,”柏世钧老老实实地回答,“但——”
“听听!”袁振高声冷笑,“有病,却停了娘娘的药,这不是你秦康教出来的庸医?派这样的人到娘娘身边钝刀杀人,你太医院到底是什么居心?你秦康,到底什么居心!你最好明白答话!”
秦康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柏世钧和其他人也不敢再说话了。
中和殿外就在这时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远远听着,是一人远走在前,数十人紧跟在后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大殿门口,一时间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