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柏奕有些反常。
实际上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觉察,比如一起去吃鸡汤馄饨的那天晚上,从不过问医事的柏奕接连问了她好些与贵妃的病有关的事。
——“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时柏灵不动声色地问他是否上一世也被抑郁困扰,但他也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未等柏灵开口,宝鸳已经一记手刀敲向了柏奕的脑门,被他闪身躲过。
“这种事是你该问的吗?”宝鸳压低了声音,声音里既有急切又有一点点的生气,“被人听到了,你到底是该罚不该罚?”
见宝鸳黑着脸追打,柏奕多少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问题的失度,主动停下了这个话题。
“是我欠考虑了。”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柏灵问道。
柏奕叹了口气,“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老想起西西弗斯的神话。”
柏灵心中微动,不由得认真地看了柏奕一眼。
“西西弗斯……?”宝鸳的手停了下来,“那是个什么神话。”
“就是一个小国的国君,因为惹怒了众神,所以众神向他发出了最严厉的惩罚——他每一天都要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白天推到山顶的石头,夜晚又会滚落山脚,西西弗斯要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劳作,没有意义,也永无止境。”
宝鸳歪着头,颦眉听着。
这故事就和主人公的名字一样古怪。
“为什么非要去推石头?”宝鸳歪着头问,“不就是让他服徭役吗,这算什么严厉的惩罚?”
“因为众神认为,这种难以忍受、无法摆脱、永无止境的痛苦,是对一个人最深重的惩罚。”柏奕沉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大部分想寻死的人,也都和西西弗斯一样,是想向死亡寻求一种解脱。”
宝鸳听到柏奕又把话题绕回了寻死上,不由得一个战栗,刚要怒斥,就听见柏灵在一旁笑着开了口。
“不一定哦。”
“……什么不一定?”柏奕目光清明地望过来。
“西西弗斯未必就一定要感到痛苦,”柏灵低声道,“至少在加缪笔下就不是。”
“加缪?”柏奕的思绪随着柏灵的话而飘远,“我没太读过他的书,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西西弗斯是一个幸福的人。”柏灵说道。
柏奕双目微睁,“为什么?”
柏灵也同样认真地开了口,“加缪有一本哲学随笔,叫《西西弗斯的神话》,他说西西弗斯的困境其实是每一个人生而俱有,无法逃开的。
“一般人在面对它时,有三种选择。
“要么选择生理上的自杀,就像你说的,向死亡寻求永恒的解脱。
“要么选择哲学上的自杀,也即是从此背过身去,不再去想、也不再去问自己日复一日推石头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