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目光都严肃起来,恭王的上半身更是微微向着孙北吉的方向倾斜,目不转睛地等着孙阁老开口。
“宋党嚣张,未必就是坏事。”孙北吉缓缓地说,“他们十六年的根基,原本也不是说撼动就撼动的,你们想想,嘉南四君子、汝阳七烈、锦衣卫的前指挥使曾启、甚至还包括老首辅夏清夏大人……这么多人前赴后继扑上去,宋党倒了吗?”
“那又如何,”胡一书握拳道,“他们总归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英烈,将来青史留名,后人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见胡一书言辞略略跑偏,张守中连忙开口道,“阁老的意思不是说他们的牺牲就白费了,而是说倒宋也要看时机,你总不想让王爷也步他们的后尘。”
孙北吉淡然地点了点头,看向恭王,“王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倒宋,最后宋氏父子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恭王眉头略紧,陷入沉思,不多时他恭敬地拱手,“请阁老赐教。”
孙北吉的脸上露出几分安和,他低声道,“其实皇上所求的,不过两个字而已……”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平衡。”孙北吉说道。
恭王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张守中已然明白过来,“阁老所言甚是啊!”
“张师傅可否说得明白一些?”恭王诚恳地看向张守中,恭敬地说道,“本王还是不明白。”
张守中起身,对着恭王孙北吉躬身行礼,“那我就先说说我的理解,要是有错漏偏误,还请阁老指点。”
孙北吉点了点头。
张守中这才接着道,“王爷,其实孙阁老所说的平衡,可以追溯到我大周开国伊始。太祖时设锦衣卫、御史台,成祖时设内阁、司礼监,其实都是在追求平衡,君与臣的平衡。
“这其中但凡有哪一方势大起来,为君者都要打压;哪一方被压制得太狠,皇上就要扶植。只有当各省各部彼此牵连,彼此制约,皇权才能有最大的自由。”张守中娓娓道来,“此为帝王之术。”
“我大周建熙一朝,前二十年政通人和,官场清明,文运昌明,颇有百家争鸣之势,各部分庭抗礼,公平倒是公平了不少,但也驳回了不少内宫的旨意。”
说到这里,张守中望向恭王,“不过那大都是建熙一二十年的事,不知王爷是否还有印象。”
“那时本王还小,”恭王摇了摇头,“但我记得从前听张师傅、孙师傅都说过,皇上接连发了七道旨意要重修仙灵苑,当时的内阁首辅夏清夏大人,连着驳回了七次,说这样的旨意内阁没法出票拟。”
“是。”张守中点头道,“夏大人心中自有一股人间正气,但君臣龃龉也因之而生。宋伯宗等人的起势也基本就在那几年当中。皇上想要的内阁是一个能代他与百官周旋的机构,夏大人空有满腔的热血,却站错了位置。”
孙北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叹了一声。
“说到底,如今这么多人倒宋,倒到最后全把自己倒了进去,归根结底还是没有看清这其间的平衡,”张守中接着道,“他们看起来是要清君侧、除奸佞,可宋伯宗父子做的荒唐事里一多半都是为皇上去做的,这些人以为自己是在倒宋,但其实射出去的箭全都插在了皇上的身上!
“这样倒宋,能倒得了才奇怪。”张守中掷地有声地说道。
胡一书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