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狐疑地侧身望了妻子一眼,又带着几分惊惧瞄了瞄建熙帝,生怕这一声轻笑引来不快。
然而建熙帝的表情自始自终都没有变过,他听着柏灵从见安湖那一晚说到东林寺那一日,她口中的故事与先前陈翊琮的相辅相成,可见没有说谎。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恭王一家从养心殿里缓缓走了出来。
直到离开时,建熙帝才面带肃穆地瞥了恭王一眼,低声训了一句,“自家的孩子,自家看好。”
恭王忙不迭地想跪下请罪,却被黄崇德赶了出来。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只是过道上还多有积水,三人沉默地走过长长的宫道,乘上马车回程。
自从上了车,恭王就开始了对世子一连串的批判。
王妃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陈翊琮,他一直略低着头,看起来像是被寒霜打了的树苗——显然也是完全没有在听恭王说话的。
陈翊琮靠在马车的软垫上,脑海中全是方才柏灵冷着脸自我揭露的画面。他想不通柏灵为什么要那样自贬,为什么不肯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好意——可是一想到她说在见安湖的那一晚,与曾久岩的会面是她的反将一军,陈翊琮又忍不住为这分机警与应变赞叹。
“你还笑?”恭王竖起眉毛,“今晚闯了多大的祸你是还不知道吗——”
王妃挽住丈夫抬起的手臂,轻轻拍了几下,“好了。”
恭王看了王妃一眼,声音虽然小了几分,但仍旧带着余怒,“还不都是你宠的!”
“我看那个司药挺不错的,脑子转得快是一方面,”王妃轻声道,“重要得是懂好歹,明事理。”
“什么懂好歹,”恭王呵斥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趁乱捞些好处、攀附权贵的丫头片子——”
陈翊琮突然坐直了,“她不是!”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王妃连忙把两人的手都按下去,声音也高了几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她看向恭王,“今晚父皇为什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讲,还不是这位司药台阶给得好,我们顺坡也就下去了。要不然你儿子看上了宫里的女官,还三番五次偷偷跑去见面的事怎么追究?”
“母妃不要胡说!”陈翊琮的脸刷一下地红了,“我、我没有看上她!”
王妃笑了一声,“……一屋子的人里,怕是就你一个这么想。”
恭王眯起眼睛回忆着——似乎确实如王妃所言,建熙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最后也只是让他们把世子领走就结束了,确实……什么都没有追究。
王妃看着丈夫,笑着道,“这个司药要真是想攀附什么,今晚就该什么都不说,把话都留给你儿子来讲。反正去御花园、见安湖、东林寺……都是她应下的差使,她有什么洗不清的呢?无非是被世子今晚不顾安危前来相救的真心打动,不忍心看他声名受损,所以把事情都往自己这边揽下,再给世子扣个‘惜才’的高帽……且不说传出去别人信不信吧,至少把整件事说圆了。”
陈翊琮愣在那里,原本暗淡的眼睛又忽地明亮起来,想到柏灵现在还一个人在养心殿,他的心又猛然下沉——
王妃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世子的胳膊,“又要跑?这次回去,先好好在王府里思几天过。”
“但她现在——”
“她现在不会有事,”王妃的神色也严肃下来,“她肯这样为难皇家的为难,你皇爷爷就不会为难她。这孩子反应这么快,我看要不是你今晚突然闯宫,她肯定有更好的脱身办法,你就不要再去给人家帮倒忙了。”
陈翊琮刚想辩驳,王妃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要真是为她着想,以后就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你是世子,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头上,但凭她的出身,能经得起你几次折腾?你不要以为你皇爷爷饶过你几次就会次次都饶了你,再这么做事不过脑子,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