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上的陈翊琮笑了起来。
众人被这笑声搅得有几分心惊,于是都微微低下了头。
“听了半天,”陈翊琮声音微冷,“你们……还是不了解我的父亲。”
孙北吉躬身,请太子指教。
“其实这个问题,先皇在临终前,已经给了我交代。”陈翊琮双目微沉,“他惶恐自己一生尽孝未足,所以希望死后能迁入永陵……在皇爷爷的墓室旁永生相守。”
礼部的官员听得瞠目结舌。
诚然,现在建熙帝的永陵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封口,且里面墓室众多,在主墓室旁重新归置一间隔房并非难事,但……
“……没有这种先例啊!”
“登基不足一月便大行而去的,在我大周的史册上又能找到先例么?”陈翊琮低声道,“既然没有先例,那今日之事就是后世先例。”
“那先皇后的陵墓——”
“母后的陵墓,就按孙阁老刚才说的办法去做。”陈翊琮昂起了头,“后陵的选址、修建……礼部先撰好文书,再由我亲自过目。”
几人都望向了孙北吉,渴望他能最后再和太子争一争。
孙北吉慢慢看向众人,捻须说道,“既然……这是先皇临终的遗志,那我等做臣子的,也该勉力完成才是。”
张守中旋即表示支持——对皇后的死,他心中亦有不平。
启泰帝一生都活在建熙帝的阴影之下,而今,就将他与他最为畏惧的父亲永生永世地合葬在一起,未尝不是一种。
只是死后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张守中不确定,但这一刻,他真的希望有。
“那么,今日要议的事,就剩最后一件了。”孙北吉望向高座上的陈翊琮,“恰好今日殿下也在,我们不如现在就将来年的年号,定一定。”
陈翊琮点头。
于是礼部呈上了若干备选的方案——贞元、景安、建明、立康……
陈翊琮看了许久,一个都不满意,他思忖许久,命人重设笔墨——于是众人知道,太子大概是已经有了想法。
不多时,宫人端了特别的笔墨纸砚而来。
纸是极贵重的金箔笺,笔是三指粗的大狼毫,一旁的太监卢豆以山泉水研墨,而后将笔递给了陈翊琮。
却不想交递时,二人的手都有些没有拿稳,于是毛笔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飞墨。
那毛笔滚落得离张守中最近,他几乎没有多想,就俯身要去拾捡——然而就在弯腰的这一刻,他敏锐地觉察到某种布满寒意的目光。
他抬起头,见高座上的陈翊琮,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这目光寒冷且辛辣,在一瞬间如同一记鞭子甩在了张守中的脸上。
他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陈翊琮缓缓走近,亲自将题写年号的御笔拾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转身重回桌案前,笔走龙蛇地写下了两个字——
升明。
孙北吉凝望着这两个字。
就如同建熙和启泰一样,这亦是一个美好愿望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