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舟内部一间宽大无比的房间内,张铁见到了程洪烈。
督宰大人站在房间的一个弦窗面前,背着手,看着下面的大地,在把张铁带到这里之后,高天奇也默默关上了房门,离开了房间。
督宰大人身材高大,站在哪里,即使不言不动,也犹如南天之柱,给人一种强烈的存在感。
张铁心中在猜测着督宰大人这次和自己单独谈话的用意,而督宰大人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幻影骑士的气息也给张铁带来了一些沉沉的压力,在这股压力和督宰大人凝聚的脉轮的影响之下,张铁的脉轮的运转都微微有些干涩了起来。
这就是幻影骑士的威力吗?张铁暗暗心惊。
突然之间,督宰大人身上的战气往外一放,整个房间内的空气就宛如铁铸一样,向着张铁挤压过来。
这种感觉,对张铁来说,简直就像四面八方同时有几台推土机朝着自己碾压过来一样,自己在这个空间之内,从上到下,前后左右,都好像有一面铁壁,在缓缓收缩,要把自己包汤圆一样的包起来,简直快要窒息。
张铁不知道督宰大人是什么用意,不过这种时候,却不容他多想,因为如果他真的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督宰大人外放挤压过来的战气绝对会把他重创。
反应过来的张铁一声怒吼,双眼怒睁,护体战气同时外放,整个人的双拳瞬间如双龙出海,模拟出来的《五行地象经》的金属性的战气狂涌,一秒之内打出数百拳,将整个人的身体前后左右从上到下的空间完全封闭住,和督宰大人身上涌出的战气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金属性的战气带着锋锐之气,用来防守也宛如铜墙铁壁,普通之人难以撼动。
房间里似乎有轰隆隆的闷雷滚过,不过那闷雷的声音却被收束在张铁的身前身后的一小片空间内。
向着张铁挤压过来的战气震动了起来,被张铁击退,不过就在张铁以为它真的退去的时候,那些战气却更加狂暴的汹涌挤压了过来,一直接触到张铁的护体战气,让张铁感觉浑身一紧,心中一惊,想要再次出招的时候,那些战气一下子又如春风化雨一样,风轻云淡,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短短几秒之内,张铁的背上还是瞬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已经很久,张铁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死不由人的感觉了。这是一次骑士间的过招切磋,虽然知道督宰大人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刚刚也没有使出浑身解数去应对,但两人之间境界和等级的差异悬殊所带来的那种让人感觉无能为力的碾压感,还是让张铁心有余悸,第一次感觉到了幻影骑士的恐怖。
督宰大人转过身来,看着张铁,眼光深沉无比,“如果刚刚出手的是一个苍穹骑士,你现在已经死了!”停顿了两秒钟之后,督宰大人问张铁,“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吗?一个苍穹骑士要击杀一个黑铁骑士,不会比一个九级战士击杀一个普通人更加的困难。”
张铁沉默了一下,“督宰大人在提醒我我现在这样做是不知死活吗?我听说吞党的首领正是凝聚了四个脉轮的苍穹骑士。”
督宰大人板着脸,“在你成为骑士的那一天,你几应该知道,对骑士来说,这个世间,最可靠的,就是自己的拳头,因为这个世间的一切争斗分歧还有规矩方圆,到最后,说到底,都是由拳头最硬最大最强的那个人说了算的,
当初怀远公的拳头要是够硬,要是怀远公那时已经是苍穹骑士,直接出手镇封太古道德碑,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吞党,而到了今天,吞党大势已成,你拿什么和吞党斗?”
“那又怎么样?”张铁倔强的抬起了头,桀骜的看着程督宰,“吞党势大又如何,苍穹骑士又如何,或许在其他次大陆和大陆上,一个苍穹骑士已经可以成为高不可攀的太上皇,但在太夏,我想还轮不到一个吞党和一个苍穹骑士来一手遮天,
我做的事情,只要不出《太夏律》,我就不相信吞党的领袖敢亲自出手动我一根汗毛,那个人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太子太傅,还不是太夏三公呢,就算那个人是太夏三公,吞党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怀远堂当初远走了一次太夏,大不了再远走一次而已,怀远公当初敢做的,他的子孙现在也敢!”
听着张铁的话,督宰大人的一对浓眉慢慢提了起来,“如果吞党能放下身段,与你和解,甚至许你高官厚禄,无量前程,你又如何?”
张铁想了想,郑重的说道,“我读书不多,不过在那些读过的书中,有一段话却记得很清楚,那是大灾变之前一个史学家说过的话,他说,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习惯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那个肮脏的国家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
而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仁义,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吞党所提倡的仁义道德,正是腐蚀人心的毒药,我看历史之中,那些大谈仁义道德的,十人之中起码有八九个,都是嘴上在说仁义道德,肚子里却男盗女娼寡廉鲜耻,最无耻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些大谈仁义道德的人做出来的,
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就算他们把一个大陆放在我面前,对我来说,也不如自家的院子来得舒适干净!”说到后面,张铁的语气慷慨了起来,“我如果能早生数百年,一定追随先祖怀远公,倾力镇封太古道德碑,一定不叫吞党绑架天道,为祸天下!”
“那你就是对仁义道德嗤之以鼻喽?”
“这个世间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的,更不能时时挂在嘴上,拿来炫耀和要求别人也如此,这仁义道德,就如同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既是相敬如宾之道,也是人伦之礼,还承担着延续人族血脉的重担,
这件事同样光明正大意义非凡,你可以做,但是如果你把自己闺房之中的事情随时挂在嘴上,还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表演,那就是淫秽无耻,败坏人心,
如果你不光是自己要表演,还要要求别人与你一样,把闺房之事搬到大街上,说这是相敬如宾,说这是人伦之礼,说这能延续人族血脉,就要肆无忌惮逼人效仿,那就是妖言祸国。
吞党所做所为,要以太古道德碑中的仁义道德彰行天下,就是如此,吞党若大盛,几百年后,太夏必然成为禽兽之域。我没有觉得自己高尚,对真正能力行仁义道德之人,我都心生敬重,而对于吞党,我耻于为伍!”
“说得好!”督宰大人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双眼放光,“仁义道德就如夫妻闺房之事,能做不能说,更不能拿去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这个比喻妙极,极妙!”
督宰大人哈哈大笑,再看张铁,眼光已经不同了,“果然不愧是怀远公的子孙,对吞党之害认识得如此透彻,立场鲜明意志坚定,更难得的还有勇有谋,果然没让我失望!”
张铁都被督宰大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说吞党和怀远堂的恩怨,哪怕他就算是一个局外人,对吞党的那一套,也绝对是嗤之以鼻的,“督宰大人过奖了!”
“没什么过奖不过奖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能看得上眼的人不多,你算一个!”督宰大人大大咧咧直爽刚脆的说道,“我这次之所以要见你,就是有两件事想与你交代清楚,好让你更加清楚你现在究竟是在干什么,不然什么时候掉到坑里都不知道!”
张铁心中一凛,连忙拱手,“请督宰大人示下!”
“这吞党之害,太夏绝非只有你一个人看清,可你知道为什么整个太夏到现在却没有人跳出来反对吞党么?难道轩辕之丘的一干三公九卿都是吃干饭的?”督宰大人意味深长的问道。
张铁一愣,想了想然后说道,“吞党挟持太古道德碑,吞党领袖又是太子太傅,一个是天道,一个是太子,再加上一个功勋彪炳大名鼎鼎的领袖,有这三个东西做靠山,再加上吞党现在虽然势大,但其所提倡的那一套东西的危害还没有显现出来,因此也还能让人容忍,轩辕之丘的一干大佬也因此才没有与吞党撕破脸皮!”
督宰大人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一个太古道德碑,一个太子,再加上一个功勋彪炳大名鼎鼎的领袖,吞党现在势大而害小,趋利避害之下,轩辕之丘的一干大佬对吞党也不能采取太过剧烈的手段,
这种时候,任何对吞党的剧烈反应,都会被吞党引申到对太夏所追求的天道的质疑和对轩辕之丘东宫太子的否定上,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在民间层面,废吞党就是废太古道德碑,废太古道德碑就是废天道,废天道那就是废华族所追求的信仰,要让华族站到仁义道德的另一面,落入魔道,会在民间引起大乱,
而在轩辕之丘,攻击吞党就是攻击太子太傅,攻击太子太傅就是攻击太子,这攻击太子,极容易被人引到太子的废立之事上,同样会引起大乱,
在圣战到来之际,太夏大乱的后果,哪怕是三公九卿,也没有一个人敢承担,所以你这一次,对吞党的反击如此的凛冽漂亮,一定有许多人一定暗暗叫好,在你背后推波助澜,把事情闹大以顺水推舟的打击吞党,
但同时,你自己也一定成为了吞党的眼中钉和肉中刺,整个吞党对怀远堂的火力,都有可能会集中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在太夏的游戏规则内,吞党虽然不至于敢派高手来干掉你,但你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吞党就能让你万劫不复,你要知道,这个世间,很多时候,有的是积毁销骨和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督宰大人是不是告诉我我此刻已经不知不觉成了过河之卒,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同时还要小心不要成为别人的棋子炮灰?”张铁苦笑。
“棋子炮灰则未必,太夏那些想要打击吞党的人,好不容易发现你这么一个冲击吞党阵地的过河卒,轻易不会让你折损在吞党的手中,还一定会明里暗里与吞党针锋相对的给你诸多的维护帮助,要让你这个过河之卒成为反击吞党的先锋和代表,
这就是你站在这个位置上所必须要面对的,这是走钢丝,有利有弊,一些人要推着让你往上冲,一些人则恨不得一脚把你踩到十八层地狱,其中的进退和分寸的把握,只能看你自己了,我只提醒你一点,
你现在只是一个黑铁骑士,无论如何,不管你再怎么打击吞党,有一条底线要坚持住,那就是千万不要轻易卷入到与轩辕之丘东宫有关的任何纷争之中,轩辕之丘东宫的纷争,不要说是你,就是我都不一定能扛得住。要是遇到和轩辕之丘东宫有关的事情,那就有多远跑多远。”
“多谢督宰大人提醒!”张铁对着督宰大人深深一鞠,然后看着督宰大人,眼中闪动着异光,大胆的问道,“那在督宰大人的眼中,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了冲向吞党的过河之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