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跟姥姥一直把她当成家人?”我在旭哥眼里,第一次看见如此深重的悲戚。
他无奈道:“姥姥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过,娜娜就是老天爷给她送来的外孙女。姥姥总是习惯于叫她二丫头、丫头。老太太说,丫头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她要一直照顾她,看着丫头嫁人。如果她去世了,就让我替她照顾丫头,直到丫头找到自己的归宿。”
我叹道:“我想,小娜娜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她或许不想攀附你的富贵吧?”
旭哥苦笑道:“我的富贵?我宁愿没有这些富贵,只要完整的家。”
我设想着小娜娜的思路,又道:“你跟姥姥把他当家人,她却不敢奢望吧?”
旭哥看着浓雾,好半天才说:“有时我就想,姥姥跟我相依为命,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一旦想到复仇,姥姥就是羁绊。老太太怎么可能愿意看见我与陈家为敌呢?这么多年,她只是牵挂那父女俩过得好不好,何曾埋怨过那个人,害得她家破人亡?”
旭哥就这么直白地说出他要复仇的话。他的这份心思我并不陌生,但真的听他这么说出来,心底难免五味杂陈。
感情上,我更同情旭哥。可是理智上,我明白自己是陈家人,失忆只能算作借口,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看着旭哥黑沉的脸色,我劝解道:“或许,这就是姥姥作为一位母亲的强大之处吧?她选择了包容与宽恕。”
“宽恕?”他冷笑道,“你知道吗?我母亲认识李大坤时,刚刚成年,对我姥姥姥爷有一种叛逆心理。姥姥姥爷反对她嫁给李大坤,她就不惜跟他私奔。他们是生下我之后,才回到我姥姥家的。那时,我的两个姐姐已经快四岁了。”
我看着旭哥眼里的痛苦,不知该怎么出言安慰。
“李大坤,”他咬牙切齿道,“是陈家培养的好儿子,跟自己的弟弟争女人,失败之后就离家出走。从时间上看,他还没走出那段感情的伤痛,就跟我母亲在一起了。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两眼猩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突然想到,相比敌人的伤害,来自至亲的伤害,才更让人痛彻心扉吧?
旭哥依旧挣扎在痛苦的往事中,他用淬了冰火的语调说:“我大姐失足坠楼,确实是意外。其实也有李大坤的责任,他喝了点酒睡着了,两个女孩都还小,不懂事,不是他看管不力吗?我妈妈痛失爱女,有点疯癫的症状,如果他能负起做丈夫的责任,或许还能治好,结果我母亲被车撞死。这种时候,他不是承担起自己作为男人的责任,而是选择再一次离家出走,还带走了我二姐。把这么巨大的伤痛甩给姥姥姥爷,以及不到两岁的我。他还是人么?”
面对这样的家庭惨剧,我又能说什么呢?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轻飘飘了。
旭哥抹了一把脸,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李大坤有牵连了。谁知道陈家会找上门。多年来,姥姥姥爷带着我就在那附近住,他们肯定一直知道我在那里。至少有人知道我在那里。为什么现在才找过来?找过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制造车祸,用不入流的手段,将我的灵魂从身体剥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把我当成什么了?养在那里,随时可供宰杀的肥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