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身子沉沉地靠在沙发上,脑袋微侧向江梓苏的这边, 平淡的笑容有些苍白:“这种博同情、色卍诱的手段,庄少大概恨死我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力度, 但好似压制住了全部的情绪,似自嘲,又似无悲无喜的感慨。
江梓苏握在手机上的手指触碰到手机关机键的位置,轻轻一按,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她也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但没有侧头看向黎,而是眼神向上看着天花板上未亮的灯, 轻声问:“你后悔吗?”
向黎眨了眨眼:“后悔什么?”
江梓苏没回答, 她也不知道他该后悔什么。
当初,是她自以为是地把他带到自己的阵营,心里是希望他不要和庄律交易的。
现在,他被庄律往死路上逼,而她在明面上和庄律达成合作关系,并不能给他任何帮助, 甚至为了点利益和庄律达成协议,不去插手他的事。
“我早就猜到有这一天。”向黎也将脑袋扭回去,目光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云淡风轻的声音,好像两个人是坐在山谷里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聊着美好时光一样, “你让我做秘书那天,面试上说的话还记得吗?”
江梓苏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记得,自己劝他不要和庄律交易,告诫他,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去改变了什么,之后可能会有更不如他意的改变存在,不会事事如他所预料的去进行。
此刻,向黎靠在沙发上,给了她他的回答:“我不喜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句。所谓的‘听从命运的安排’、‘顺其自然’,根本是不存在的。你时时刻刻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你要走下去,必须自己主动地选择,没有所谓的自然而然。”
江梓苏靠在沙发上,脑袋有点沉重。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信他的哲思,也不在意他说的是对是错。
所谓的哲学问题,不过是为了给行为以依据,让人在做某件事的时候,不那么胆怯,不那么悲观,不那么迷惘痛苦。
而向黎的话,让她知道了他即将选的行为。
她也知道,他看起来风轻云淡无悲无喜,心里肯定是恐慌怯弱的。
谁还不是个孩子呢?更何况,是他这种,从一开始就必须强迫自己像大人一样疯狂生长努力拼搏的孩子。
江梓苏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阵的悲,微侧了脑袋,声音压得极低问他:“你准备交易什么?”
向黎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也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坦诚得直击人心。
“能抱抱我吗?”
江梓苏平静的目光盯了他片刻,倏而笑了起来,纯粹而友善。
她往向黎那边靠了靠,男人就顺势靠在她怀里,江梓苏就以男人抱女人的姿势,将这个大男人抱进怀里,像抱了个大男孩似的。
向黎显得很满足,脑袋还在她怀里蹭了下,再开口的声音,都变得更柔和了:
“很小的时候,我也和向明一样怕黑,但又像自虐一样,喜欢躲在黑暗里。直到后来,从黎明开始,一点一点习惯光明。”
“我的母亲,大概是跟了一个男人几年,为了更大的利益,费尽心思才生了我。但是,我的出现并没有让她过得更好,反而被男人厌弃。”
江梓苏抿了抿唇,心里大概知道,一个本来就是为了利益生出来的孩子,在不仅没有带来利益,反而造成恶果后,该会承受什么。
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现他的头发乌黑而柔顺,摸着还挺舒服的。
“后来,她遇到个真心喜欢的男人,也是已婚男。她心甘情愿为男人生了孩子,怀孕期间抑郁了,生完之后就发疯了。弟弟,是我亲手带大的。名字,也是我取的。”
“我自己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叫向黎明。我翻遍字典也想不出该叫他什么,就把自己的名字分了一半给他。”
江梓苏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
向黎又接着,声音平缓而清越:“我希望,我愿意,让他拥有一个正常人的人生,让他去叫向黎明这个名字。”
就像一段悲情的故事讲到结尾,江梓苏心情沉重,手指不自觉地收拢。
向黎像是被她捏疼了,伸出手在她身上摸索一下,捏到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腰腹的位置。
他的肌肉又动起来,让她的手感受到,像是故意讨好她一样。
他湛黑的眼眸浅浅地眯着,像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面目宁静而恬淡,声音更是轻飘悠远却带着纯真笑意:“我还会跳肚皮舞,很小的时候,还男扮女装穿花裙子卖艺。”
这消息,如果是江梓苏平时听到,肯定好奇地想看肚皮舞的。
但此时此刻,空气太悲伤了,她一点都不想看。
“我从小就会讨好人。”说着,向黎微微侧了侧身子,脑袋干脆枕到了江梓苏的腿上,仰视着她。
“向黎明没有亲人朋友,突然拥有正常的人生,他肯定会很艰难。我不求你能像亲弟弟一样对他,但如果,如果他真的遇到特别特别难的事,我希望你,有能力,就帮一下。”
向黎声音平静,但清澈的眼眸像是要渗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