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治沉吟下来。
赵玉洁说得不错,他跑了,赵七月回去了,还打赢了战争,尤其赵氏击败了元木真,改变了国战大局,声势已成如日中天之势,而帝室与之相比,显得过于不堪。
只怕人心会有变化。
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必须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这就没比给将军们加官进爵更好的办法了。
给了将军们实在好处,他们自然就会记得皇帝。
除此之外,宋治还有别的考虑。
那便是国战大局。
大捷虽然有了,但大齐军队跟北胡军队的战力差距,仍旧摆在那里,王师中的修行者数量劣势,也非短期能弥补。
宋治不会天真的认为,国战往后就是大齐占据上风。
眼下的形势,仅仅意味着大齐有了守住中原、稳住大势的机会。
博尔术麾下二十万精锐大军,郓州如何能够抗衡?
一旦郓州失守,而杨柳城又没有被迅速攻下,博尔术的部曲势必全面进击中原,到时候就需要大军在地方州县严防死守。
就算杨柳城被收复,赵宁能保卫郓州一时,难道大齐军队就能立马反攻河北了?能守城跟能攻城,中间的距离差得太多。
再者,已经得到河北的北胡,必然会重新调集军力——比如说强掳河北青壮入伍,收买各地庶族地主,让他们跟随大军再攻中原。
甚至是从已经被他们征服的达旦部调兵。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让各地的齐军殊死作战,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只有封节度使。
因为节度使有地方军政大权,总是要分州县的,所以这些州县既是防区也是山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节度使必然卖力作战。
一旦自己的州县被攻占,节度使失去辖地,也就不再是节度使。
宋治不是昏庸无能的帝王,到了现在,对战局有清醒认识,也不缺长远考虑,中原的全面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一城一地的争夺,在之后会变得极为血腥。
只有设立节度使,才能让各地像河东那样,变得比往常坚固。
另外,现今防御使、团练使麾下的将士,都是流民出身,不少人都拖家带口,之前是靠军士俸禄养着,境遇并不怎么好,这些流民军队对皇朝的忠心值得怀疑。
要让将士们戮力作战,仅靠家国大义不管用。
得给他们更加有力的理由。
让节度使在辖区之内,给将士们分田置房重新安个不错的家,这些将士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业与亲人,也会奋力抵抗北胡大军的入侵掠夺。
其三,国战打到现在,皇朝赋税收入大减,而战争又格外消耗钱财,长此以往,朝廷必然无力承担百万大军的军饷,流民军队还能不心生怨忿?
只有给节度使一个地方,让节度使自己筹备钱粮,才能为皇朝解决这个问题。
平心而论,分封节度使,对朝廷中枢的权力损害极大。
但在宋治想来,这些节度使再强再有害,也不会比世家门阀更妨碍皇权。
等到战争结束,国内稳定,朝廷再一步步削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年汉武帝连诸多王国的权力都能削了,要不是国战,大齐那么多世家的权力他都一步步收了,一些节度使的权力他还削不掉?
再说,这也是战争时期,不得已而为之。
土地兼并严重,府兵制已经被破坏,再难拾起,募兵制之下,不如此不足以让流民军队奋力作战。
北胡大军实在是太强,宋治没有更好的办法战胜他们。
当然,设立节度使,给节度使划分州县建立藩镇,不代表宋治会放手不管,他看向敬新磨:“大伴,飞鱼卫现在的人手够不够用?”
“飞鱼卫随时听候陛下差遣!”敬新磨拱手回答。
“好,你选一批精干之才出来,之后朕会派他们去各个藩镇任监军。到了那时,节度使的一举一动,就靠飞鱼卫来把控了。”宋治沉声道。
“老奴遵命,必不会误了陛下的事!”
“研磨吧。”
议定了这事,宋治站起身,再度拿起玉笔,准备继续草拟褒奖赵氏的诏书。
赵氏修行者联合江湖高人,击败了元木真,赵七月获得了大捷,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来赏赐,宋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有功不赏,他这个皇帝的英明何在?赏罚不明,三军将士如何奋力作战?
再说,国战现在根本离不开赵氏。
至于让赵七月离开汴梁,借口有的是。
而分封节度使的事,因为涉及到到方方面面——譬如各个节度使的辖地是哪些州县,还需要细细研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宋治写完诏书,赵玉洁忽然问:“陛下,若是皇后娘娘不肯回来呢?”
宋治眉头微皱。
这不是没有可能。
中原数十万大军的兵权,赵七月好不容易通过一场大胜掌握了,此时让她回来,她若是百般推诿找理由怎么办?
之前让赵七月回汴梁,宋治可没想过让她手握重兵。
他本就是要废后的,跟赵七月的关系如何不用多言,如果赵七月本就心怀怨忿,又在这种形势下刻意咬着兵权不放,那将后患无穷。
“你有何策?”宋治问。
既然赵玉洁开了这个口,就应该有办法。
赵玉洁不动声色:“单靠外部施压,事情总是难办一些,弄不好会出问题,但如果内部有推力,这事儿就好做了。”
宋治微微点头。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要是军中的防御使、团练使不服赵七月,闹出一些声势、乱子来,亦或是表明赵七月没有处理汴梁那边,世家与寒门将领不合的复杂局面的能力,宋治便有了借口:
“那就传令孔严华,让他联络各个防御使做些事——朕要分封节度使,正好给他一面拉拢人的虎皮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