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询间或的咳声中, 柳玉珠算完了所有的账目。
别看伞铺才开两个多月,因为遮阳伞的热销,柳玉珠第一个月就把修缮铺面的本钱赚回来了。
想到这里面有陆询的功劳, 柳玉珠抬头, 再看他掩唇低咳的样子, 多少有些同情。
“大人病了多久了?”锁好账本, 柳玉珠端着一碗温水从内室走了出来。
陆询瞥眼碗面飘出来的白雾,再看她的脸,似乎比刚刚温柔了几分。
压下喉头的痒, 陆询道:“前日开始咳的, 以为能撑过去, 便没去看诊。”
他常年习武, 这种小病基本都能挺过去, 无需服药。
柳玉珠将碗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 低头仔细一瞧, 总觉得陆询的脸好像更红了。
“你, 额头烫不烫?”
陆询随手摸了下, 摇摇头道:“跟手差不多, 不知道算不算烫。”
她要是人在县衙, 有清风陈武伺候着, 柳玉珠自然不必操心,可陆询跑到她这边来了,病得还似乎很严重,万一烧起来,明早都动弹不了, 她怎么回家过年?
“冒犯了。”
柳玉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陆询闭上眼睛, 只觉得她手上的凉就像一丝甘露,贴的他很是舒服。
柳玉珠却被他的体温吓到了,看看外面,她催促道:“趁现在还不算太晚,趁你还有力气,马上去华春堂找华老神医看看吧,拿了药回县衙让清风煎了,睡前服用,晚上发发汗,说不定明早就好了。”
陆询看着她,自嘲地问:“我若病死了,你岂不是更高兴?那些恩怨一了百了。”
病成这样还阴阳怪气,柳玉珠便阴了回去:“可大人若死在我这边,我又要进牢房了。”
陆询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转过去,连声咳了起来。
他咳得那么厉害,柳玉珠都于心不忍了,不禁上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轻轻给他捶背。等陆询不咳了,她放软声音道:“大人若是女儿身,我这就去给您请郎中了,可你我的关系实难告知外人,只能劳大人自己去医馆。”
陆询没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柳玉珠继续劝说:“大人不为自己,也该想想京城的夫人,都说母子连心,大人病了,夫人肯定有所感应,您想让她这个年都过得不安生吗?”
陆询终于回头,看了过来。
柳玉珠轻轻推推他肩膀:“快去吧,华老神医医术高超,脾气却不好,等会儿他睡下了你再吵他起来,老神医要骂人的。”
陆询:“我是朝廷命官,他也敢骂?”
柳玉珠:“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询顿了顿,起身道:“好,我去拿药,你先别睡,等会儿我还要回来。”
柳玉珠:……
陆询走了,翻墙的时候,倒是看不出人生了病。
柳玉珠站在院子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她提前关铺子一日,昨晚就搬回家住,让陆询扑个空。
华春堂也在县衙主街,大概过了两刻钟,陆询就回来了,将药包交给柳玉珠,叮嘱了煎药之法,他便去了西耳房,似乎体力不支的样子。
秋雁对柳玉珠道:“我来煎药,你去看看大人吧。”
柳玉珠点点头。
西耳房黑漆漆的,陆询竟然连灯都没点,柳玉珠点了两盏灯,一盏放外间,一盏端到里间。隔着屏风,她看到陆询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连被子都没盖。
柳玉珠绕过屏风。
床上的人懒懒撑起眼皮,见是她,又闭上了眼睛。
人在这边,就是她的责任,柳玉珠认命地走过去,替他脱了靴子,放下被子盖好。
药没煎好,暂且也没什么要做的了,柳玉珠想去外间等着。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一只发烫的手握住了她的腕子。
柳玉珠回头。
陆询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坐下。”
柳玉珠低头看看,要坐的话,只能坐在床边上。
“我去拿把椅子。”柳玉珠试着缩手,一挣就成功了。
她想,此时的陆询,真成了病老虎。
可柳玉珠也不敢欺他病弱就不听话,走过去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头,她侧对他坐着。
“华老骂我了。”
床上响起他虚弱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委屈,柳玉珠又惊又笑:“他老人家睡这么早吗?”
陆询道:“他骂我耽误太久,今晚才去看病。”
柳玉珠心想,那是你活该,换成她病成这样,不但华老神医要骂她拖拉,母亲与大姐也要凶她一顿。
“等会儿你喂我喝药。”
“嗯。”
“今晚你替我守床。”
“……嗯。”
“你也喝点药,提前预防着,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多谢大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