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今安低着头,见他眼底倦色,呼吸匀称,克制到死的深静。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言的疼惜感,像一湖温水舒缓地涌入血管,流经心脏,无声无息,却胀满。
是对他的疼惜。明白他胸腔中无法诉说的悲哀,也懂他的高处不胜寒。
说来也奇怪,这么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会让人心疼,可她对他的爱始于年少钦慕,过程见于怜惜,很想为他做些什么,来缓解他眼中的漫天风雪。
“四哥,会好的。”冲动之下,楚今安不做思考,伸出手握住他的肩骨,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安抚似的拍了拍。
即使今夜无边寒冷,即使明日将会死去很多人,但在黑暗中所有的负重前行,高举火炬,都将在后日得以窥见天光。
不要在明日倒下,千万千万不要。
“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四哥百岁无忧!”
二愿,与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后半句话,楚今安念在心底,没有说出声,是期许。
办公室是空荡的,她的声音清脆明净,如碎冰敲玉,在他的身后,响在光明处。
傅容珩在暗处睁开眼睛,窗外的路灯与雨光间杂,一瞬透过陆离的玻璃窗反射在他的脸上,耀出半边轮廓,深雾浓影,模糊深刻。
那眼中,离火遍野,荣枯烧不尽。千般意味,万般复杂,总能萦绕心头。
反射的光很快消失,他的侧脸陷入更漫长的永夜。
薄唇轻启,声音划破寂静雨夜。
“怎么不提你自己。”
楚今安的动作凝滞一瞬,仍然轻缓的给他缓解疲乏,指尖抵着男人的太阳穴,轻轻按揉。
隔着皮肤,像能感觉到他的血液流经血管的涌动感,鲜活具有生力的蓬勃气,莫名的让人想流泪,身体不会骗人,那丝热度已破冰燎到指尖。
“四哥长命百岁,自然会护我百岁无忧,不是吗?”
楚今安反问,声音清晰落在办公室中,暗含私心,垂眼,看着面前这具年轻挺拔的身体,无数次从容立于记忆之中。
暗夜中看不到他背光的骨相,只能看到他后颈骨骼野蛮有力,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谁也看不到谁的脸。
随着他的沉默,心脏咚咚直跳。
傅容珩轻嗯一声。
算承诺。
他会护他所护之人,直到他死。
楚今安心脏停止跳动,紧接着是更加汹涌的节拍。
如果她那时的手刚好覆在他的心口,也许会知道那颗均匀跳动的心脏,在一副薄幸无情的身子骨下,有过半秒的加速,混乱。
医院走廊偶尔会响起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外面的光透过门缝微微渗透进来,静谧而昏沉。
在她白日工作的地方,独处,反锁,微妙。
傅容珩从早到晚一直紧绷着的身子骨终于松懈下来,没有外人,不必防备,他确实,享受她这里的安宁。
他抬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可以了,掌心是凉的,另一手顺便拿了桌上的报纸。
在等楚今安的时候翻来覆去看过两遍,毫无新意可言,用来打发时间。
傅容珩这两日分身乏术,心底因为会汌的事始终堵着口气,发泄不出来,忙到死的时候,只想见见她。
恋女色这种事,傅容珩以前从未想过,他抬指松了松领扣,有些漫不经心的自嘲,古人说的温柔乡,也不算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