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柔声说道,“岁岁啊,听母后跟你说,你表哥他自小被宠着长大,许多小事上可能不知分寸,方才他来找过我了,母后觉得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宋幼珺心里发凉,“能有什么误会?”
皇后温笑着,一派慈祥,“铮儿只是想与你好好谈心,没想做什么过分的事,你与他本来是有婚约在身的,他迟早要把你娶回家的呀,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宋幼珺道,“母后是说我污蔑他?”
皇后道,“我们岁岁怎么可能污蔑别人,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日后将误会说开便好。你父皇非常重视你与谭家的亲事,你也要上点心,为了谭家,也为了你弟弟。”
宋幼珺长叹一口气,心彻底凉了。
姜沂川想的是一点都没错的,皇后完全站在谭铮那边,甚至直接将此事说成是一场误会,一点惩罚谭铮的心思都没有。
她看着皇后这张美艳的脸,上面柔和的笑容莫名的令人作呕。
“你走吧。”宋幼珺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冷下脸来,行礼道,“恭送皇后。”
皇后愣了愣,“岁岁……”
宋幼珺行礼不起。
皇后眼里瞬间滑落泪珠,“岁岁可是在怨恨母后?”
宋幼珺见她这作派,忍着想吐的冲动,只道,“婧安要休息了,望皇后恕婧安礼节不周。”
皇后哭着想去将她扶起来,“你连一声母后都不怨叫了吗?”
皇后大概也想不明白。往日的宋幼珺在这时应该会哭会闹,然后她再哄一哄,依旧母女情深。
可面前的宋幼珺满目冷光,疏离淡漠,恍若一个陌生人。
宋幼珺甩开了她的手,扬声叫,“来人!”
门被宫人们打开,宋幼珺道,“送皇后出去。”
她甩这袖子转身进了内殿,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伪善的皇后。
皇后见她走得决绝,转头又见满地的宫人喊着恭送皇后娘娘,也不得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懊恼的离开了尽欢宫。
宋幼珺独自一人站在内殿,心中的怒火溢出来,几乎染红了眼睛。
这就是南珑的皇室吗?
懦弱的皇帝,伪善的皇后。
皇帝与朝臣斗,皇后与妃子斗,皇子之间的内斗,整个皇宫像是一个巨大的斗场,没有一个人停歇。
那么婧安公主与宋言宁的所犯下的事,与他们相比,也能称之为“恶”吗?
这样的宋氏,凭什么掌管南珑的天下呢?
宋幼珺将桌上一套皇后送的茶具摔得稀巴烂,“一群垃圾。”
她独自坐了很久,等情绪平复了,才唤人将地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备了热水,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早早的上床睡觉。
第二日她没起早,睡到自然醒然后慢悠悠的去早课,去的时候正巧撞上宋言宁在谭芙吵架。
谭铮断了四根手指,在家中休养,谭芙本也不想来,却听说宋言宁一大早就在悦文殿骂骂咧咧,指着谭铮的名字骂。
宋言宁并不知道昨夜出了什么事,只听说谭铮约了宋幼珺出去,回来就断了四根手指,模样凄惨。
他立即以为是谭铮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宋幼珺,是被薛筠拧断的四指,于是一大早就不消停。
骂声传到了谭芙的耳朵里,本来哥哥受伤她也十分恼怒,再一听宋言宁这般欺负人,立即奔来了悦文殿。
一到殿内,两人就吵起来了,正是休息时间,殿内没有夫子,其他学生都躲在一旁看热闹。
宋言宁这人,疯起来谁的话都不听,除了宋幼珺,众人都怕被牵连。
但谭芙伶牙俐齿,宋言宁是根本吵不过的,正急得抓耳挠腮时,宋幼珺就这么出现在了悦文殿里。
“吵什么?”老远就听见宋言宁的大喊大叫,她站在门口问。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宋言宁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回头喊了一声,“皇姐,你来了?”
谭芙也是怒气正盛,张口便嘲讽道,“哟,这不是婧安公主吗?看好你养得狗,别在这里乱咬人。”
宋幼珺不动声色的走进去,站在宋言宁边上,淡声道,“六六,人跟狗的语言又不互通,你说的这些,狗能听懂吗?”
谭芙猛地拍了下桌子,“你说什么呢!”
宋幼珺摸了摸宋言宁的头,慈爱道,“六六,姐今儿就教教你怎么跟人吵架。”
她走到谭芙边上,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一巴掌抽在谭芙的脸上。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的谭芙当下就觉得头昏眼花,没站稳往后趔趄两步。
就听宋幼珺哼了一声道,“皇城南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这皇宫里轮得到你对我大小声?你算什么东西。”
在场众人莫不震惊,就连姜沂川也一下子愣住了。
谭芙站稳后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惊怒喊道,“你敢打我?!”
“天生一副傲骨,别在你宋姐面前摆谱,我打的就是你。”宋幼珺端着极其嚣张的姿态,下巴轻扬,眼里都是轻蔑,“你敢还手吗?”
“我可是京城的贵客,是皇后娘娘将我从崇州请来的,你竟敢对我出手?我在谭家,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我!”谭芙气得双眼发红,说话都打起了磕巴,像是随时扑上来撕打一样。
但宋幼珺根本不放在眼里,日前就是顾及谭家是皇后的娘家,对这一对兄妹太过客气,现在的她一点不打算顾及这些关系了。
她笑了一声,“野马不识途,小人必铲除,我管你是谁的贵客,你这种小人在我面前,就是挨巴掌的份,别跟我逼逼赖赖,小心我抽你。”
她作势扬手,谭芙被打得半边脸火辣疼痛,捂着脸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宋幼珺见状哈哈大笑,对宋言宁道,“六六,学会了吗?”
宋言宁瞪着眼睛张着嘴,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姐,你太厉害!你还会即兴作诗?”
宋幼珺沉默了一下,“这不是诗,你个蠢蛋。”
宋言宁完全折服,叹道,“深藏不露啊皇姐!”
宋幼珺哼笑一声,指着谭芙道,“骂她。”
头号狗腿子当即挺胸抬头,凶相毕露,对着谭芙骂,“你个蠢蛋!”
宋幼珺不太满意,“再骂。”
宋言宁拍桌横道,“你个没脑子的东西,也敢在我皇姐面前也敢装腔作势,这满皇城八街九陌,谁敢这么跟我皇姐说话?抽你一巴掌都是轻的,你若再敢大呼小叫,我也抽你!”
说着他学宋幼珺的模样抬起一只手,谭芙又被吓得本能往后一退,完全被姐弟俩的霸王模样给震慑住了。
宋幼珺见她这样,乐得大笑起来,笑声无比清脆,满意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下次骂人就这样骂。”
谭芙气得七窍生烟,“你、你们!”
宋幼珺抄起手边的书本砸在谭芙的头上,“给你脸你不要,还杵在这里丢人是吧?快滚!”
谭芙的脑门被砸了个正着,终于没忍住大哭出声,捂着脸一路跑出了悦文殿。
宋言宁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说道,“皇姐,早该给这对兄妹一个教训的,尽惹人烦,我忍他们好久了。”
宋幼珺勾着嘴角冷笑,“今后不用再忍了。”
什么礼貌平等,顾全大局,通通都是狗屁。
宋幼珺也要骄纵起来,重振婧安公主往日的威名。
她坐下来,目光往旁边一撇,就对上了姜沂川的视线,动作一下顿住。
方才没有考虑这些,如今静下来想一想,姜沂川见她这副模样不会以为她本性难移吧?
也是做了很久的努力才让姜沂川改变看法的,若是功亏一篑就遭了。
她动了动唇,刚想解释,就见姜沂川从面前抽了一个薄本,递给宋幼珺。
“这是什么?”她伸手接下。
“是我昨夜整理的关于明法的一些问题和答案,可能是这次测验要出的。”姜沂川温声道,“明法测验的时间少,就算给你看考卷你也未必有时间写得完,所以你提前看一下。”
宋幼珺一瞬间体会到了学霸在考试前给她猜考题划重点的幸福,双手接下薄本,忍不住感叹道,“你也太可靠了吧!”
竟然昨夜回去就给她整理了考题,心思这样周到,这样的男主角很难不爱啊!
姜沂川面露微微笑意,“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你把本子给我,晚上我再接着给你整理。”
宋幼珺高兴咧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好。”
姜沂川见她这么高兴,目光在她的笑容上多停留了一刻,才低头继续写东西。
宋言宁坐在前面,虽然身子没动,但耳朵恨不得飞到两个人嘴边,听两个人在说什么。
等宋幼珺翻看薄本的时候,他扭过头来,低声问,“皇姐,你什么时候跟川哥关系那么好了?”
“你在怀疑我的交际能力?”宋幼珺反问。
“不是啊。”宋言宁噘着嘴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跟川哥关系变好……”
“此事不能着急,要一步步来。”宋幼珺心说当初她也是费劲心思,也跟姜沂川的关系一步步拉进的,哪能是三言两语几句夸赞就能解决的?
宋言宁是个急性子,自个打算了个主意,“我想跟川哥住一块,增进我俩的感情,皇姐你帮我想个办法。”
宋幼珺心想这不是天方夜谭吗,于是敷衍道,“好好好,我想个办法。”
宋言宁得了她敷衍的答应,乐呵呵的转头,自己玩儿去了。
她继续专心看薄本。上面姜沂川的字迹非常工整,从一笔一划中都能看出他的耐心,其中板块分明,什么问题什么答案都一目了然,宋幼珺看得入神,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临别时她将薄本还给了姜沂川,他问,“可有看不懂的地方?”
宋幼珺连连夸赞,“没有,你这字也太漂亮了,解答也清晰明了,我一看就懂,你真的好厉害啊。”
夸赞谁都受用,姜沂川听了,眼角浮上轻笑,没再说话。
宋幼珺回宫之后拿出姜沂川的文章,比着上面的字体练字,以前她也是闲来无事就喜欢临摹一些书法家的字体,更容易打发时间。
无所事事的一个下午在笔尖滑过,宋幼珺放下笔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她揉了揉脖子,唤了声禾儿。
禾儿推门而入,应道,“奴婢在。”
“我记得前几日父皇给了我西域雪蚕被,天黑了之后你拿一条命人送过去。”她朝窗外看了看,院中的花也都凋零了,天气越来越冷,“再送些上好的炭去,记住要悄悄的,莫要被人发现。”
禾儿应了,转身出去置办此事。
宋幼珺搓了搓手,回到软榻上将自己裹住。
天黑之后,两个太监抱着蚕丝被和炭火往姜沂川的住处去。
他住的地方偏僻,四周清净,也不是什么几进几出的宫殿,是带着院子的独立房屋,周围连守卫都没有。
两个小太监溜进了院中,看着窗子大开,房中的烛台燃着,但不见有人。
猜到姜沂川只是暂时出去,小太监赶紧将蚕丝被和炭火通过窗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飞快的溜走了,自认为任务完成的完美。
但是没想到大风吹过,烛台上的火星被吹到了蚕丝被上,一下就燃起来了,烧着了炭火,火势逐渐凶猛。
等姜沂川夜晚练剑回来,看见一群太监正嘶喊着往他的住处泼水救火,傻眼了。
当夜宋幼珺睡得正香,消息压根没传过来,姜沂川的房子烧毁之后,宋言宁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住的宫殿太过空旷,表示愿意邀请姜沂川来同住。
皇帝也无暇管这些小事,直接准了。
于是姜沂川就这样搬进了宋言宁的宫殿里。
宋幼珺是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无比震惊,“怎么回事,怎么就烧了呢?我昨夜送去的蚕丝被呢?”
禾儿道,“也一并烧没了,还有那些炭火。”
“这么好的宝贝,怎么才送过去房子就着火了?”宋幼珺心痛的要命,“早知道晚点送了!”
禾儿却道,“司刑宫的人查明,是摆在桌上的炭引起的大火。”
宋幼珺痛心疾首,“姜沂川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把炭火放在桌子上呢!他是不是傻啊!”
禾儿见她这模样,静默了片刻,而后才说,“起火的时候姜公子并不在房中,等回去的时候,房子快烧没了。”
宋幼珺起初还没明白,而后仔细一想,“昨夜送东西的人,不会直接放在了桌子上吧?”
禾儿点头,“奴婢问过了,那两人昨夜去送的时候,没见姜公子的人,只见门窗大开,就放在了桌子上。”
宋幼珺无法理解,“怎么会没有人呢?守门的侍卫宫人,一个都没有?”
禾儿道,“姜公子的住处只有两个伺候的宫人,夜练的时候一并带出去了。”
宋幼珺心说坏了,这房子被烧的事,还有她一半的责任。
她简单洗漱一下,换上衣裳赶去悦文殿。
因为来得有些早,悦文殿里没人,她在秋千上坐着玩儿,思索着应该没人知道那东西是她送的吧。
她特意吩咐了人悄悄送去的。
正晃着时,宋言宁来了,远远看见她,开心的蹦蹦跳跳而来,张口便道,“皇姐,川哥房里引起火势的蚕丝被和炭是你送的吧?”
宋幼珺刚想说话,就见宋言宁后方不远处还站着姜沂川。
他正看着宋幼珺,神色一言难尽。
宋幼珺看了看宋言宁,呆滞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跟我搭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