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舫}察觉到南舟在反手摸向脑后之后,神情间便多了几分茫然无措。
他何等敏锐,淡色的眼珠轻轻一转,便明白了南舟的思路。
目前看来,南舟和定点刷新的铁盒,是原本一成不变的三个世界中,出现的唯二变数。
而南舟穿梭于三个世界之间的唯一目标,是寻找离开的“车票”。
问题是,要怎么推进游戏,才能获得“车票”?
已知的是,“车票”不存在在这三个世界中的某个角落。
“车票”也不在南舟本人身上。
“车票”有可能通过提升游戏评价或完成成就获得。
这虽然值得尝试一把,但由于工程量太大,且根本不知道要达成什么样的成就、将评价提升到什么层次才能获得最终奖励,且奖励是“车票”的可能性并未明说,所以这种可行性仅仅存在于理论中。
那么,“车票”,有没有可能是南舟这个“变数”本身?
南舟正是一念至此,想要验证自己身上有无特异之处,第一时间便反手摸向了后颈。
{江舫}想,南舟的后颈上,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南舟是半长发,掩住了后颈,他又有明确的“在12小时内寻找到车票”的主线任务,当然会把更多精力放到外部环境,而不会去特意留心自己身体的状况,所以察觉不到,也是可能的。
……这个脖子上的印记,就是那所谓的“高维人”给他留下的破局点。
思及此,他探头去看南舟。
随着他刚才的抬手一摸,本来垂拂在他后颈的黑发向两侧分开。
那里肌肤生光,白得晃眼,却是一个伤疤也没有。
这稍稍出乎了{江舫}的意料。
可转念一想,他便了然了:“你脖子上应该有胎记,是吧?”
南舟放下手来,轻声道:“是伤疤。”
{江舫}充满兴趣地“哦”了一声:“谁能伤到你?”
南舟把自己的头发归拢好:“我喜欢的人。”
{江舫}嗤笑一声:“你喜欢的人也不怎么样吗。”
“是,你说得对,那个不是‘我’喜欢的人。”
南舟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之甚,胸膛都凹陷了下去。
他垂目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江舫}闻言,一时糊涂。
……他以为,南舟既然被设定是“车票”,如此不安沮丧,肯定是因为不敢冒险自杀、免得自己推测失误的缘故。
他本来还想逗逗南舟,把腰间的匕首交到他手中,挑衅问他敢不敢自杀的。
南舟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南舟在床边坐下,躺在床上的{江舫}下意识往内收了收腿,给他腾出落座的空间。
南舟的头埋得很低,身体前倾,双肘撑在膝弯上,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躯干:“你知道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江舫}闻言,略不爽道:“不感兴趣。”
见南舟抿唇不语,{江舫}又啧了一声,不耐道:“你快说。”
南舟抬起手,依照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抚摸着齿廓应该存在的皮肤,说:“在一间教堂里,我快要死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咬住了我的脖子,想要用痛把我唤回来。”
“哦。”{江舫}把脸转向窗外,毫无诚意道,“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问题就出在这里。”南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件事,我不应该记得的。”
{江舫}难掩好奇:“什么叫‘你不应该记得’?”
南舟说:“为了救他,我把和他相处相关的所有记忆,都和高维人做了交易。”
说到这里,他埋头嘀咕了一句:“你看,这件事我也记得。”
他重复了一遍:“可我……本来不应该记得的。”
在紧迫的游戏时间限制中,南舟不会有心思去回顾梳理自己的记忆,自然不会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多了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组成他记忆的,多是晃动的、镜头记录的画面。
他自然而然把那些当做了“记忆”。
但那有可能……只是某个追踪拍摄的摄像头里的内容。
{江舫}回味了片刻,渐渐意识到了南舟话中所代表的意义。
他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你说得对。那个游戏说明,也说得对。”
南舟,或许应该称之为“南舟”,抬起了头,望向了{江舫},目光中透露出难言的茫然和忧伤。
“我就是游戏里的唯一的‘变数’。”
“我在悲剧中……循环。”
“我的一生,就是一个他人笔下的可笑的故事。”
“就算赶不上车,离不开这三个世界,也无所谓,‘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