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对自己伪装的本事也没有太多信心。
“我逃了很久,边躲边藏,墓道很长,墓室很大。我以为我能躲得过去,但第14个小时的时候,我还是被抓出来了。”
当他被一个狂信徒按在墙壁上、用匕首在腰间捅了一刀后,在剧痛和眩晕中,陈夙峰勉强睁开眼,却在不远处的一处墓道上看到了一串用指甲写在墙上的血字:“你逃不掉的。”
“的”字的中心一点上,嵌着一枚食指指甲。
陈夙峰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不见了。
他毛骨悚然。
李银航光听都听得手心冒汗。
外面的南舟也跟着微微点了点头。
李银航说得没错。
高维人给陈夙峰出的谜题非常难。
……脱离副本的重点明明是“自愿选择死亡”。
然而,一方面,“选择题”这种游戏形式,极其容易固化人的判断力,诱导陈夙峰把更多思考的重心放在“该怎么选择”这个问题上。
另一方面,他一上来,面临的就是一个死局,自然从头到尾都在想“我不能死、不能被抓,不能被献祭”。
他接受的这种心理暗示,会让他根本无暇思考“我要自愿去死”这件事。
列车内,李银航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陈夙峰要怎样破局:“那你是怎么——”
陈夙峰说:“他们押解着我和几个人一直往下、往深处走。”
“后来,我们进入了一扇巨大的石门。”
“那里面有一片大到让我头晕的空间。……居然会那么大,那么大。”
陈夙峰明显不大想去回忆,但他自虐式的攥紧拳头,逼迫着自己去还原细节。
“……前面是一片漆黑,灯火不像是在照亮道路,像是在一点点被黑暗吞咽掉。……我们像是走在食道里。”
“他们推我在一个法阵前面跪下。……我知道,他们要处决异类。因为我是他们的队长,所以他们更加无法容忍我这样的异类。”
“他们开始念念有词,狂热地歌颂邪神的伟大。”
因为情绪逐渐激动,陈夙峰的语气越来越快,将李银航的心也吊得越来越高。
“我一直在等待选项的出现——我一直在等,我一路都在等。”
“可是什么选项都没有来。”
“直到被压到祭台上跪下,我才反应过来,游戏可能到我被抓住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我当时脑子里是空的。我知道我死定了。但我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选择逃,没有问题啊。我并不了解这种克苏鲁文明,就算想要伪装信徒也根本伪装不了,错失了逃跑的机会,那就真的完了。”
“而且,他们的人数太多,对这里的地形也比只拿了一张地图的我熟悉,就算跑,我也跑不满16个小时。”
讲到这里,陈夙峰的语气开始发起狠来。
“我知道我要死了。可我不能就这样一个人死。”
“当他们开始围着我跳舞,我抢先喊出了声——”
“——尊贵的神明,这里所有的信徒,都将是您的祭品!”
李银航豁然开朗了。
他既然称呼那邪神为“尊贵的神明”,并做出了献祭的行为,那么,陈夙峰本身也将成为邪神的信徒,自愿成为了献祭的对象。
……这变相满足了“自愿牺牲”的条件。
陈夙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焕发出了炫目接天、乃至无穷的彩色。
他从笔记中知道,自己不能直视那彩色深处的“神明”形象,不然他的san值必然归零,就算活着回去,也会疯癫。
身边传来了狂信徒们难以言喻的激动的哭喊和呢喃。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蚂蚁终于瞻仰到神明的兴奋。
神明的双足重重踏下,把蚂蚁碾成了齑粉。
……再一睁眼,陈夙峰就来到了这雾气弥漫的车站。
大致讲述完毕后,他镇定了一下情绪,连喝两口热水,勉强恢复了冷静。
环顾了四周后,陈夙峰确认了当前的情况:“除了我,就只有江舫哥还没回来了,是吗?”
元明清“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知悉了他的通关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李银航的心也安定了。
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陈夙峰能回来,那舫哥肯定也能回——
似乎是心想事成,站台外忽然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
李银航心中一喜,张口便道:“舫——”
南舟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是我。”
李银航还以为江舫回来了,心中微微一紧。
不过,南舟肯上车来也好……
下一秒,浓雾深处传来玻璃破碎的闷响,紧接着是铁皮垃圾桶滚落在地的声音。
李银航一惊,霍然起身,刚要出去,元明清就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和陈夙峰留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元明清步入浓雾之中,追溯着声音源头,一路而去。
喀嚓。
他踩到了一块碎玻璃。
元明清低头一看,发现碎玻璃一路向前延伸,直通车站中的报刊亭。
……南舟把上了锁的报刊亭的玻璃砸开了。
因为报刊亭内还没有被雾气浸染,元明清发现南舟正站在蒙尘的饮料架旁,低头看着架子上的饮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明清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挡在自己的鼻子前,好阻隔住令人不适的过潮的空气:“你为什么非要在外面呆着不可?这辆车上有什么你害怕的东西吗?”
南舟看了他一眼,不欲作答:“我要等人。”
元明清上前一步,捉住了他的胳膊:“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装神弄鬼的目的,是想让我们害怕列车吗?”他盯着南舟,字字诛心,“你想让我们都留下来,等着江舫,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