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卫国公府的老太太是钱先生的亲妹妹,兄妹暮年相会,自然有一番喜悦,这也是人之常情。”见明湛点头,欧阳恪更有倾诉的**,“钱先生急着来帝都,未尝没有看一看卫国公府老太太的意思。”
“钱先生有个老生儿子,今年十七岁,叫钱端玉。这钱端玉为人知书识理,学问渊博扎实,难得竟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浮夸之风,见人温文腼腆,行止如沐春风。”欧阳恪这一通赞下来,明湛惊道,“世间竟有此出息子弟?”
“若非臣亲眼所见,亦不能信也。”因明湛在朝中说了,最恨以讹传讹,所以欧阳恪强调一下,自己可是眼见为实的。
明湛并未多说,只道,“欧阳你接着说。”
“唉,原本钱先生高高兴兴的来帝都,不想,刚进了朱雀门,车子走到朱雀大街上,旁边不知谁家仆从兜头许多果子砸在钱端玉头上,把个小公子吓的面如土色,不知何故,急忙躲进了车里。”欧阳恪叹道,“后来才知道,是永定侯家的二姑娘支使仆人所为呢。”
明湛一脸无辜诧异,“这是何故?莫非是钱端玉生的太好,帝都的姑娘们竟未见过如此佳儿,故,学习掷果盈车的典故来?”
“哪里哟。”欧阳恪道,“竟是永定侯家的二姑娘为卫国公府的五姑娘出头儿,说钱端玉辜负卫国公府五姑娘一片深情。”
“莫非两家早有婚约?”
“并无婚姻。”欧阳恪摇头惋叹,“陛下,钱端玉是钱先生的老来子,给卫国公府的老太太叫姑妈。按辈份,卫国公府的五姑娘得唤钱端玉为表叔呢,正经的叔侄,哪个能做亲呢。”
明湛心道,永定侯家的老三这是脑子一时没想到呢,还是故意发狠,不但要一箭双雕,这是还想传人家**呢。
“是啊,这如何做得亲事呢?”明湛道。
“陛下,根本没有亲事这一说。”欧阳恪仿似专程为钱家洗白来着,无奈道,“也不知道帝都这些姑娘们是怎么了?无半丝贞静娴淑之态。您说,这没事儿在家绣绣花儿逗逗鸟儿的安享尊荣多好,倒出来惹事生非。”
明湛哈哈一笑,“欧阳,你这话可别当着永定侯夫人讲。听说那位夫人武功高强,永定侯都打她不过。她要是恼了,捶你两下,你说,你能怎么着?”
欧阳恪脸色一窘,“臣岂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他要真给个女人揍了,彼此再不必带脸出门。故而,欧阳恪十分同情娶了个夜叉星的永定侯。
明湛笑,“这等事,并不足以动怒,怎么钱先生这样大的气性?唉,年纪大了,却不知保养。”
欧阳恪叹,“谁说不是呢。要臣说,钱先生一世治学,最惜声名,在淮扬,段氏与何家的案子,听说钱先生就病了一场。如今最心仪的小儿子又传出这种话来,钱先生嗔着钱端玉行事不谨,偌大个年纪,还拿鞭子打人。这一顿鞭子下来,钱端玉弱质书生禁不起,就是钱先生自己也又累又怒的病倒了。一下子爷儿俩个都倒下,卫国公老太太想接了他们去,钱先生要避嫌,执拗的不肯去,着实令人担心哪。”
“自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明湛轻描淡写道,“钱先生一代大儒,当明白此理。欧阳你也不必担心,朕日日派了太医去,钱先生病情定能好转的。”
欧阳恪笑,“有陛下关心,钱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除了钱先生,还有没有谁到了?”
“直隶陆家子弟陆韶容,还有山东陈庸之,山西冯建安、梁甘都到了。再有几位狂生,不请自到,毛遂自荐的,臣不知该如何安置?”欧阳恪问。
明湛笑笑,“不请自到,不必安置,随他们去吧。估计他们是想看一看图书馆才来的。”
欧阳恪笑,“基余福闽江浙川陕之地,路远地偏,怕还要等一等才能到。”
“无妨。”
皇上这样又赐医又赐药的,钱家人颇是惶恐。
钱端玉年纪轻,挨两下打,养了几日,也就能起身了,面色苍白的去欧阳恪府上求见。
欧阳恪是礼部尚书,原就喜欢读书人,尤其钱端玉这样文质彬彬一表人材出身也不错的,听闻钱端玉求见,便在书房里见了他。
钱端玉一丝不苟的行过礼,温声道,“小侄打扰世叔了。”
欧阳恪较钱永道小几岁,当初欧阳恪做过淮扬巡抚,与学识渊深的钱永道脾性相设,引为知交。见了钱端玉,就如自家子侄一般。欧阳恪笑道,“贤侄不必拘礼,坐吧,你父亲的身子如何了?”
钱端玉答道,“今天太医正来给父亲把了脉,方子添减了几味道,中午我服侍父亲服下,瞧着父亲的面色似好了些。”
欧阳恪点了点头,叹道,“你父亲这个脾气啊,孤介的过了。”
“这也是我不争气,惹得父亲动怒。”钱端玉道,“世叔,皇上赐医赐药,我与父亲感激至极。皇上宣父亲来朝,结果未见御面,倒先病倒,又劳陛下关切,心内惶恐。想一谢君恩,家父却至仕已久,如今白身一个,也没什么门路儿。我想着,皇上钦命世叔管着这事儿,就贸然上门来打肬世叔了,求世叔指点小侄一二。”
欧阳恪捋须道,“这个你也不必惶恐,皇上贤德圣明,本想着今日召见你父,听说你父病了,这才赏医赐药。皇上关心百姓,是少有的仁君哪。”
“是。”钱端玉忙道,“再也想不到,家父的病竟惊动了皇上的。”
欧阳恪笑一笑,“不如这样,皇上上午理政,你早些去行宫门外等着,若皇上有意,兴许会宣你一见。”见钱端玉面露讶意,欧阳恪笑,“就看你的造化吧。”
钱端玉忙谦道,“世叔,我一乡野之人,尚且是头一遭来帝都。这天子脚下的繁华已令我眼界大眼、目不睱接,进宫陛见,我连陛见的礼仪都不懂,若是御前失礼,可如何是好呢?”
“贤侄知书识理,怎会失仪呢?”欧阳恪笑道,“再者,皇上并非挑剔之人,且最喜有才之士。皇上先前为朝中权贵子弟纨绔无能龙颜大怒,如今正想选一二有出息之人,若是贤侄有幸入了皇上龙目,岂不是大喜一件?”
欧阳恪一片好心,钱端玉郑重谢过。
明湛对阮鸿飞叹道,“传闻欧阳恪现在的老婆都是钱永道帮着做的大媒,如今看到,他们交情果然不一般。今天欧阳老头儿在我耳根子里得啵了半天。”
“唉,这钱永道真不知是大善还是大伪,他竟然因着他儿子与卫五姑娘的传言,把他儿子抽了一顿。”明湛剥着桔子叹,“读书人竟有这样大的火气。”
阮鸿飞笑,“这有何奇怪,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二贱动你一根手指,你都恨不能咬死他。你出去打听打听,拿平阳侯府说吧,以前马维哪天不得挨几鞭子呢。”
明湛歪着脑袋,把剥好的桔子给爱人一瓣,自己含一瓣,含含糊糊道,“有理讲理,动手算什么本事,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就你这一肚子的歪理。”摸一摸明湛的肚皮,阮鸿飞道,“你这样赐医赐药,钱家人并不笨,抓住这个机会,定想着陛见谢恩的。若我推测不错,钱永道身子不适,是来不了的。来的应该是钱端玉。”
“你认识钱端玉?”
“我怎么会认得他?”阮鸿飞望着明湛凝脂一样的肌肤上,唇红眉翠,眼睛里灵气充沛,忍不住咬一咬他的唇,两人气息相交,都有些意动,阮鸿飞早将钱家扔到九霄云外去,灵动的手掌早已顺着明湛的腰线摸到屁股上,揉上一揉,带着几分色|情气息,笑,“去洗澡吧。”
“嘿嘿嘿!”明湛一阵得意的奸笑,双臂揽住阮鸿飞的颈项,还拿乔,“你得背我,我才去。”
83、更新 ...
世族子弟,明湛见的并不少。
像直隶总督梁东博出身山西汾阳梁氏,就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不过,明湛认为,在气质上,梁东博与钱端玉相比,还是要差一些。
梁东博身为天下八大总督之首,仅次于六部尚的地位,封疆大吏,雍容气派,绝非钱端玉所及。明湛说梁东博不比钱端玉,是指气质。
这种从容镇定,相对一个十七岁少年,哪怕是出身世家,钱端玉果然是艳压众人。
明湛打量着钱端玉,就明白了世族天性中的优越感并非没有道理可言。
论容貌,钱端玉自然不差。若真是个癞头小子,钱永道怎肯带他来帝都呢?自然也没有小娘子借着钱端玉的名儿砸果子。
这样的相貌,被砸果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明湛暗想。
明湛是个刁钻的人,他给钱端玉赐坐之后,一句话不理人家,只管两眼放肆的打量着钱端玉,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将钱端玉一张莹白的脸孔看的微微泛红,鼻尖儿沁出细密的汗珠儿来。
钱端玉纵使仪态再好,也禁不住帝王这样不置一词的盯着死看,心里紧张的不行,手微微发抖,他实在受不住,巴结的说了声,“陛,陛下?”您,您这是要干啥哈!
“哈哈哈!”明湛忽地一阵笑,把人家钱小公子吓个半死,明湛对于钱端玉的窘迫十分受用,打趣道,“朕是想看一看,被帝都小娘子们掷果盈车的,究竟是怎样的丰神如玉呢。”
“陛下,陛下您过奖了。”明湛一提这事儿,钱小公子的后脊梁就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疼。
“朕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明湛笑问,“朕与你年纪相仿,说话自在些也无妨。怎么样,你父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谢陛下关怀,陛下日理万机,尤垂问愚父子的生活,草民代父谢陛下隆恩。”钱端玉话归正题,起身谢恩。
“起来吧。”明湛摆摆手,“只要你父早日康复,朕就放心了。老人家这种年纪,奉诏来帝都,若是病了累了,朕于心不忍。”
“陛下圣明天子,恩泽天下,家父之病多由草民而来,是草民不孝了。”
明湛笑,“这与你有何相干,人生的俊俏,惹得小娘子喜爱,是你的魅力,钱先生不喜就罢了,怎么还怪罪于你。哈哈,罢了罢了,待有时间,朕好生劝一劝他。”
明湛又问,“你这个年纪,听说你才学极佳,又是举人出身,怎么没来帝都参加恩科呢?莫不是要效仿你父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吗?”
钱端玉终于能回答一个正常的问题了,温声道,“草民倒是想来,只是家父看了草民的文章,说草民若是想得中状元,还差些火侯,就没让草民来参加春闱。”
好大的口气。
瞧瞧人家,多少举子能中就要谢天谢地,像那没出息的范进,中个举人就能高兴的痰迷心窍儿,成半傻子。人家钱小公子直接是奔着状元来的,榜眼探花儿人家都不做考虑。
若是别人放此狂话,明湛定得说他不识好歹,可是钱端玉这样温文雅致的坐着,这样谦逊遗憾的道出隐情,明湛就有一种,人家说的是真话的感觉。
天哪。
明湛感叹,这是何等变态的家族啊!
这就好比在高考时,你不考个高考状元就不让你让大学的感觉!
再瞄一眼小钱公子略显文弱的脸色,明湛对此人升出无比同情之感,因为没把握考状元,故此不来春闱。因为与小娘子传几句莫虚有的闲话,便挨一顿打。
唉,世族子弟也不是好当的啊!。
真当荣华富贵那样好享用啊!
第一次见面,明湛虽然对钱家成见在先,也忍不住对钱端玉心生好感。
“温润如玉。”明湛对阮鸿飞赞叹,“若说钱端玉的相貌,自然比不得宋遥与薛少凉,不过,我见过这么多人,也只有钱端玉配得上这四个字。”
阮鸿飞笑笑,“你是看人家好看。”
明湛摇头,正色道,“我虽贪看人好看,不过那只是对美丽的欣赏,除了飞飞你,我断不会对他人动心动情的。我说钱端玉好,是因为他整个人的行止气质的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阮鸿飞听的极是受用,明湛又自言自语道,“如今钱老头儿都到了帝都,也不知道淮扬怎么样了。”
林永裳不负明湛所盼。
只要有人手,有时间,大海捞针都不是难事,何况是查一桩小小的风化案。
自段氏上本主动要求出宗,洗清何家冤屈,又有明湛的暗示,林永裳抓紧时间审讯,接着大刀阔斧的抓了钱家数十位大小奴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撬不开的嘴。
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淮扬另一世族,金家的头上。
金家虽然家势不比钱家,却也是淮扬旺族,不过,两家却是颇有些旧怨。话要从前说,这两家世代通家之好,钱家女嫁了金家男,抑若金家女嫁钱家男,总之,通婚的历史久了,彼此间总能搭上些亲戚关第。
到了这一代,更是早早指腹为婚,钱永道的孙女嫁给金家少爷。可惜人事难料,金家这位少爷却是颇有些弄性尚气,换了话说,他喜欢的是菊花儿。
更要命的是,金少爷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陪在钱永道身畔的小儿子钱端玉。
具体事情不知道,反正金少爷是没占着便宜,结果一腔怒火发泄到老婆身上。钱家姑娘别的不说,贞洁死心眼儿第一,向来笃定一马不跨双胺,一女不侍二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论。
这位钱家姑娘贞洁死心法儿是有了,也自知不能改嫁和离什么的,可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哪里熬得过这种日子,日子过不下去,遂一条白绫吊死在金家。
若是病死老死,钱家人自然不能追究。
可自家女孩儿上吊死了,钱家怎能不去问个清楚明白!
钱家金家的官司打了足有两年,最终还是薛少凉死了的爹薛春泓给判的,打了金家少爷二十板子了事。
世家,能有如此悠久的历史,那就不是简单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家作祟,二十板子把金少爷打成瘸子。
自此,两家由亲家转脸变仇雉。
这次金家手眼通天的能把何家公子送进钱家内宅,自然少不得钱家内仆的帮忙。怎么说,金家与钱家原是通家之好,又多有姻亲。
金家对于钱家内宅并不陌生,以有心算无心,竟能算到钱家内宅寡妇身上。
里面自然还涉及一系列的钱、情、权的交易,除了被买通的内鬼,还牵扯出钱家五老爷钱端嶙身上。此事有如此复杂内情,震惊淮扬。
金家做下这样的惊天大案,自然元气大伤。
难道那位做内钱算计自家节妇的钱五老爷就不为人唾弃么?
钱、金两家,颜面全无。
林永裳是淮扬总督,任何一个一品总督,对于当地地头蛇都不会有任何好感。何况钱、金两家这样盘延千年、老而不死的世族人家儿!
抓住此等机会,林永裳不用,那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金公子直接下了死牢,钱五爷也入了大狱,钱家牵涉的奴仆们一水的关起来,林永裳洋洋洒洒的一篇奏章送了上去。
明湛不掩欢喜,对阮鸿飞大赞,“素卓果然是能臣!”已经开始直呼林永裳的字了。
阮鸿飞亦赞道,“淮扬能称得上世家的,也就是钱、金二族,林永裳做的不错。”这样的世族人家儿,想真正一下子全弄死,那是不现实的。
想一想吧,红楼梦里暴发的荣宁二府,不过相传五代,就有上千族人不止。像钱、金二族,自族谱追溯就有二十几代的族人繁衍,这是多么巨大的一个数字,简直难以想像。
皇族老凤家与他们一比都是暴发户。
想着借一个风化案将钱、金两家铲平,这是做梦!
不过,能在**上打击,精神上摧残,势力上削弱,明湛还是愿意看到的。
林永裳是他派去的总督,只有震慑了世族,才能让林永裳这个总督位坐稳,才能更进一步的控制淮扬的局势。
明湛笑道,“若没有父皇几十年对世族的冷淡,也没有今日这般容易的。”
凤景乾是个潜移默化的高手,他对于世族的应对法子是,用你,但是不会给你太高的位子。凤景乾当政期间,六部尚书无一为世族出身。
经过二十年不着痕迹的冷淡削弱,世族的势力较于德宗皇帝与仁帝皇帝年间,已大有不如。
阮鸿飞很为明湛高兴,“待过上一二年,不愁天下不在你手。”
明湛拉着阮鸿飞起身,到书案前展开淮扬地图儿,明湛指着一处儿海湾,“飞飞,我原本是想在这里建海港。林永裳难得能臣,我想让他在淮扬做上两任淮扬总督,在这里开辟海港,自此,南北两地可以海运相通。我们可以合作,造更大的船,组织更大的舰队,翻越重洋,去别的国家。将整个天朝的物品,贩至全世界。”
“飞飞,仅靠着种田,天下太平,百姓填保肚子容易,却很难过的舒服富裕。”明湛整张脸孔仿若熠熠生辉,“飞飞,我们一起,共建一个盛世太平,多好。”
明湛在与爱人诉说着他的理想,他本身并不认为自己真就有异于常人的才能,只是,命运将他推到了这个位子。
没有人能否认武皇帝的无私,哪怕是他的敌人,在最后都要说一句:皇帝陛下是真正的无私。
皇帝是一个世间至高权利的称谓,可是明湛并不尚权,他需要权利的原因是,他想让这个国度发展的更加美好。
在明湛看来,皇帝也只是世间无数种工作的一种。
此时此刻,种种说不出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在胸口涌动,明湛在希冀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却不知,他此生中最大的危机已渐渐逼近。
西北。
赵令严捧着一碗微冷的羊肉汤,三两口倒进嘴里,嚼着血腥味儿犹重的半熟羊肉,外面是一浪接一浪的呼喊吹杀的声音。
前天,赵令严吐了七回,水都喝不进。
昨天,他吐了两回,喝了碗粥。
今天,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喝羊肉汤了。
放下碗筷,赵令严跑去城墙观战。
刀、剑、枪、戟,拳头,举凡是能用来厮杀的,都是武器。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战场中,人与争食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无数人的尸身肉块血肉模糊的堆在城墙下,有更多的鞑靼兵踩着鞑靼人或者天朝兵的尸首,前仆后继的疯狂攻城。
赵令严肚子里的肉汤开始往上反,宋遥大步过来揪住赵令严的肩,将人拽到一城垛之下,高声问,“你来城墙上做什么!”
赵令严给他七扯八拽,俯身一肚子东西全都扑宋遥身上了。宋遥气的捶他一拳,转身将赵令严丢给一个小兵,“带他回帐里休息。”
“宋遥宋遥。”赵令严推开小兵,一抹嘴角的秽物,拉住宋遥道,“只守不攻不是长久之计,鞑靼积十年之功,如今天已快黑,不趁机振一振士气,明日更加艰难。”
宋遥眯着眼睛看赵令严一眼,咧嘴一笑,“好兄弟,与我想一处去了。”问亲卫兵,“点好人没?”
“回大人,已经点好,共计八百人。”
“够了。”
宋遥扯过赵令严,“你在城墙上帮我看着些。”
相对于赵令严的好说话,宋遥是出名的难搞。
刚来西北时,还有人拿宋遥的相貌说笑,被此人一脚踹成半瘫,又加上几次军比武,宋遥武功之高出手之狠,煞住了半个西北军的威风。别说拿他容貌取笑,多看他一眼,人就哆嗦。
艺高人胆大。
宋遥是武状元出身,他自身也颇有几分脾性,手上又有工夫,硬是从平阳侯手里要走了一千五百人,且清一色是骑兵,单独率人守在一处不起眼的关要,名曰:三险关。
三险关是冲要之关,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宋遥披挂上阵。
有许多读书人瞧不起匹夫之勇,其实在战场上,匹夫之勇必不可少。有时,就是要靠着匹夫之勇来杀伐胜负。
宋遥如一头出笼猛虎,他善用长枪。赵令严举目望去,宋遥借骏马之势,乍出城门,一个俯身避过鞑靼人的砍刀,反手一枪,对穿两名鞑靼兵的身体。
身后兵将见主将勇猛,个个激起血勇之气,奋不顾死,拼命厮杀。
城头压力顿减。
这是宋遥的第一战。
他带了八百人出去,带回了六百七十六人。
“痛快痛快。”只看宋遥的面相,绝不能想像出此人如此凶猛彪悍。宋遥伸展双臂,亲兵侍候他卸下沉重的盔甲。宋遥举手散开头上发髻,松一松头皮,接过帕子将手脸擦洗干净,对赵令严道,“咱们这里粮草充足,守上一个月没问题。”
赵令严笑着倒了两盏清茶,“守住了三险关,就是大功一件。”
青丝垂下,宋遥凌厉的气息自然减去三分,接过赵令严手里的茶一口饮尽,他渴的很,“将领本就是用来守节国土的,乃本职,守住是应当,失土该斩。这几日你好些了吧?”
“没事儿了。”赵令严又为宋遥倒满茶水道,“幸而朝廷早有准备,库里药材也都充足,军医也肯尽责。”
宋遥笑了笑,不以为然,“这个时候若再敢拿乔,那就是找死呢。”
赵令严武功是个菜脚,平阳侯也不放心让他领军,除了在平阳侯麾下写写算算,没什么事好让他做的。宋遥直接把赵令严要了来,虽然赵令严武功不行,但是安抚伤兵安排粮草文书派遣都十分精道,甚至,赵令严还会给马瞧病,将宋遥这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十分难得。
且,他与宋遥,一刚一柔,搭配正好。
赵令严道,“鞑靼人一般是入冬没吃的,入关来抢。如今七月份,正是水美草肥的时节,这个时候忽然攻城,实在可疑。”
宋遥赞同赵令严的看法儿,“谁说不是呢。”他们虽有疑虑,如今却是位卑职低,接触不到核心机要,只得各自在心底一猜作罢。
平阳侯与马维除了战事,还要发愁给帝都报战讯的事。
幕僚费知秋道,“侯爷,战讯还是要往好里说。看皇家报刊也知道,皇上如今正在筹建天津港,还有那个招商招标的,若是直接战报送去,怕是帝都里人人惶恐,于皇上计量不符。”
平阳侯道,“总不能骗皇上吧。”欺君罔上可是大罪。
费知秋笑,“说不上骗,大人将真正的战讯情况裹在捷报里,八百里敲锣打鼓的送去,皇上定赞大人贤明。且这不过是鞑靼例行的攻城罢了,咱们天朝与鞑靼打了不是一回两回,只是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战,皇上格外看中也情有可原。”
平阳侯心中已有几分肯了,笑道,“让我考虑一下。”这样的战报,他不可能交给别人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钱端玉的名字,前面脑子昏掉了,他是钱永道的老来子,应该是“端”字辈的。钱永道的孙子才是“庭”字辈的。
很羞愧的再上来说,武榜眼是赵令严,呜,偶的记性啊,竟然给人家改姓展了!再次更正~~唉,心肝儿们多多包容记性偏差的石头吧~
84、更新 ...
钱端玉虽然生在豪门世族,不过江南的山水风情与帝都的皇家气派是绝对不可同日可语的。
江南气侯湿润,南人也多精细柔媚。
钱端玉第一次来帝都,更是第一次来行宫陛见,说不紧张是假的。可是,能见到传说中的真龙天子,钱端玉被教导的再如何老成,心中仍免不了升起淡淡的兴奋与隐隐的喜悦。
薛少凉武功高强,在明湛身边儿当差,也没啥要紧的事给他做,奉命送钱端玉出宫,听着身后的人呼吸一会儿悠长一会儿急促,似有什么病症要发作似的。
薛少凉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不过,若钱端玉身有疾病忽而倒地不起,也是他的麻烦事儿。薛少凉顿住脚,两只眼睛探照灯似的上下打量着钱端玉。钱端玉想着前面的美貌侍卫怎么不走了,又给薛少凉看的心里发毛,只好止步,极有礼数的问,“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你身子没事儿吧?”薛少凉面无表情的问。
若说钱端玉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薛少凉就是冷若冰霜的剑客,俩人气质完全不同。钱端玉给薛少凉看的心头发寒,再顾不得留意人家的美貌,连连摆手,“大人这是何意,我身子好的很。”
薛少凉见钱端玉窘的脸都飘红了,点点头,承认自己弄错了,丢下一句话,“以为你有病呢。”转身,继续带路。
把个钱端玉钱小公子给郁闷的,真想回一句,你妈,你才有病呢?
钱端玉初次面圣,回家钱永道自然细细相询,父子两个又有一番计较说道不提。
随着帝都城一日热闹似一日,明湛的皇位坐的越发的稳当。
卫太后那里更有不少人奉迎,明艳明雅没事儿总来请安,就是淑媛淑娴淑玉三位公主也会识时务的结个善缘儿。
淑玉长公主说话儿向来是细声细气,和风微雨一般,“儿臣也不大清楚这位钟道长的来历,说是在钟南山修练的,刚刚下山来,见帝都落霞山栖凤观里气象好,就在那里落脚。给人摸骨看面相,最灵验不过了。”
“儿臣原是不信,就用身边儿小婢去试他。不想钟道长将小婢的出身说的半分不差,还将小婢入宫前老家的大致方位都算出来了,这岂不奇异?”淑玉长公主道,“儿臣想着,赏他些金银,那道长却言凡间金银与他无用,只要吃食即可。”
明雅拈着粒葡萄剥皮,笑道,“这位钟道长,我也听说了。还是我婆婆想着去找钟道长算卦,这钟道长也是古怪脾气,一日三卦,多一卦也不肯算的。现在栖凤观里算命的号子都排到后年去了,我婆婆让驸马帮她想法子插队呢。”自从陆文沐回归二房,明雅也换了婆婆。这位陆家二太太是个伶俐精细的,反过来把明雅当婆婆似的供奉。明雅如今也明白许多世情,反正自她搬到公主府,与婆家人来往并不多,自己当家过日子,总是舒服的。
卫太后笑,“天下还有这等奇人,我倒是头一遭听说。”
“母亲也想去算吗?”明艳问,女人大概都对这种神仙道长有兴趣吧。
卫太后却是异类,云贵二省笃信佛教,卫太后却是个没啥信仰的人,她的信仰就是自己。卫太后笑着摇头,“我这一辈子都过去大半了,也没什么可算的。”
明湛却是个八卦分子,两眼冒光的跟着凑趣,“算卦真这么灵验?”
“反正帝都现在都传开了,就连福昌姑妈家的如梅表姐,脾气以往多么暴躁,我们都怕了她的。”淑娴长公主道,“福昌姑妈去找钟道长,钟道长说是如梅表姐的院子里一棵杏树种的不是地方,冲了表姐的运势。福昌姑妈连忙命人将那树除了,听说现在如梅表姐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再不似先前。”
淑玉长公主接着道,“要我说,这位钟道长,还是有些道行的。如一般的算命先生,一开口就是让人花银子,这位钟道长从不收银钱,只要吃食果腹。如今,还免费赠向善经。光那经书印下来也要几十钱了,我看过,都是劝人行善的东西,没有半分不好儿。”
明湛好奇,“三姐姐,那姓钟的神仙有没有什么法术的?譬如,腾云驾雾,点石成金之类的。”
“那不就真成神仙了。”淑玉长公主帕子捂唇直笑,“这个,我可真没听说。要不,我打听一下再告诉皇上。”
“好啊,就麻烦三姐姐了。”
淑玉长公主抿嘴笑,“这没什么麻烦的,我在家反正也是闲着的,又不费什么事儿。”
淑娴长公主回府。
展少希正在花房里拾掇他那宝贝昙花,听说公主老婆回家,净一净手,就去看老婆。
“回来了,德母妃如何了?”展少希关切的问。
淑娴长公主为德太妃所出,自幼抚于德太妃膝下,德太妃只此一女,爱若珍宝。只是淑娴长公主出嫁后,德太妃依旧居于后宫,在太皇太后身边儿服侍。淑娴长公主挂念母亲,时常在进宫给卫太后、太皇太后请安时,顺道去看望生母。
听到丈夫有问,淑娴长公主笑,“母妃瞧着气色不错。”明湛入主皇室后,并未曾委屈过宫妃,当然也不可能特别的去照顾。毕竟德太妃只是凤景乾的妾室而已,而明湛有自个儿的亲娘,人家先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