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当今丞相凌清城之女,凌府的大小姐——凌兮。你二人且不说有何误会,只论当街斗殴,便有违国法,若是见了血伤了人,更是罪加一等。我既路过此地,见了此情,就要谨遵家父教导,为民解忧,化解此事。”凌兮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得真切,有的人似乎要出口反驳些什么,却在看见了后面马车上的旗帜,以及她腰间的玉佩后没了话语。
那黑衣少年似乎不太懂她一大串话要表达的意思,倒是那被擒住的公子先开了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声哭诉指控着这黑衣少年的行径,这般弱小的模样,倒是与方才持刀挥舞的样子判若两人。
“既是丞相府的贵人,小人求凌小姐做主!小人名为薛贵,有一家传玉佩,十分珍贵,平时从不离身。今日小人来这酒楼吃饭,于大堂处与这黑衣人撞上,那玉佩就掉了出来。许是这黑衣人瞧见了这玉佩的珍贵不凡,所以动了贼心想将它偷来。小人在酒楼吃饭,要结账时发现那玉佩竟不见了,小人慌慌忙忙寻找时与坐在不远处的他对上眼,他竟是丢下银两就要离开。小人见他慌忙的模样,心生怀疑,因着那玉佩是在意义非凡,所以连忙追了出来,将他拦下。没想到与他争执,他竟不承认自己偷了玉佩,无奈之下,小人只得动手去夺,接下来的事情,小姐您都看见了。”
凌兮仔细听完,这薛贵说的真切委屈,可她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于是她望向那黑衣公子,他从始至终没放开薛贵,面色神态却也没半分紧张,反而有点坦然。
“这……这位公子,对于此事,你可有和解释?”凌兮询问道。
黑衣少年冷笑一声,竟是松开了抓人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举到空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块玉佩身上。
那是一块绝好的玉佩,即便是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出它的珍贵,通身晶莹剔透,最重要的是,那玉佩的颜色是神秘的紫色,时而深时而浅。
“你确定这是你的家传玉佩?”黑衣少年问道。
薛贵没想到他竟然把玉佩大大方方地从自己的怀里掏了出来,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嘲笑这个黑衣少年蠢还是该点头承认这玉佩的归属权。
“竟然就这么从怀里掏出来?这人也太嚣张了吧?”
“这是承认了自己偷盗行为了吗?”
“这玉佩是绝好的!难怪这人动了贼心,就连我也甚是心动啊。”
薛贵点头,“正是这块玉佩!小人的家传宝物!凌小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此人是否应当押送官府?”
凌兮将目光从玉佩上收回来,望着薛贵的眼神却又几丝冰冷,“薛贵,这真的是你的家传?”
“回凌小姐的话,千真万确。”
凌兮再看了眼黑衣少年,回过头用眼神示意车夫,“将他押送至官府,今日事由一并说与官吏,让他们自行决断。”
车夫点头,走上前去将薛贵押住。车夫此举,让在场的所有百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贵更是不明白为何,“凌小姐?凌小姐这是何意?人证物证俱在,小姐莫非是要包庇异族人不成?”
凌兮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死不悔改十分失望,“薛贵,你再睁眼看看。这真的是你的家传宝玉吗?据我所知,紫玉极为珍贵,乃西月国特有,永年13年西月使臣曾带来一块紫玉进献于陛下,陛下赏赐给了贞淑皇后,后贞淑皇后病逝,此紫玉收于国库。除此之外,恋语国内没有第二块紫玉,若这紫玉玉佩真为你的家传宝玉,那我可得提醒县令好好查查薛家过往,说不定,还得判个盗窃国宝之罪?”
“不……不……不是这样的,凌小姐,你听我说……”薛贵听完后慌张起来,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没能得到凌兮的宽恕。
“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在衙门里好好说吧。”
凌兮回过头想要向黑衣少年致歉,却发现方才他站着的位置,早就没了人影。
“奇怪?人呢?”
百姓们似乎都没发现黑衣少年的瞬间消失,凌兮摇了摇头,“奇怪的人。”
于是她向周围的百姓鞠了一躬,“此等闹剧依然解决,还请各位就此散了吧。”
“好!好!”
凌兮在百姓们的赞美与掌声中回到了马车,凌肖见她进了马车,漫不经心地鼓了鼓掌,“长姐真是威风。”
凌兮伸手拍开他特意凑在自己面前的手,“你小子少逞口舌,父亲的教导,你若是花三分心思去听,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模样。”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挺好的,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可多了去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做我自己就好,关他人何事?”
凌兮愣了一下,似乎是被凌肖这话吓住了,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宠溺,“你啊你,这样……也挺好。”
凌丞相花了千金请来的江湖神医倒真有些本事,为凌老夫人诊治一月有余,老夫人病情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转起来。凌家兄妹也在兰州待了多时,本是为了照料老夫人,也是为了处理最坏的情况,如今老夫人病好了,两人自是不可在兰州多留。
四月,草长莺飞,凌兮收到来自东京的父亲的书信,催促自己快些启程回京,而书信上却言,只需凌兮一人回去即可。
“真的决定了?”凌兮站在门外,看着凌肖收拾行囊的动作良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亥州的精武门确为天下第一门,可是非常人能轻易进入。且不说门内收弟子的条件,就连上晏山都是个难题。”
“这我当然知道。”凌肖没有停下动作,只是背对着凌兮,语气说不出的轻快,“不过是晏山而已,还难不倒本小爷!”
“你明知道我要说的不是上晏山,那……”凌兮看不清凌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那般随意不在乎的模样,倒真有些让凌兮气极。
“姐……姐,长姐!我真的下定决心了。这些年来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对那些文人东西提不起兴趣,这武艺才是我所感兴趣的。当初我百日宴抓阄,不也是抓了把木剑吗?我啊,就喜欢这些东西,父亲母亲约束我这些年,不也没能改变我吗?如今好不容易父亲松了口,同意我去精武门,我又岂会放弃?”凌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衣物转过身来看着凌兮,“不管是多大的困难,我都得去试上一试,若是成功了,那就肆意追逐,若是失败了,那就老老实实认命。可是,若是我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就退缩了,那才是丢了丞相府的脸,丢了我凌肖的脸。”
凌兮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也明白自己是说服不了这个不学无术放肆猖狂的弟弟,来这里说这番话倒也不是为了劝他,更像是在确认他的决心,再者自己本来,也是来送别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条编制好的红色剑穗,递给凌肖,“罢了,既是你下定决心,千言万语,仅此一句——多加保重。”
凌肖笑的随意,却不轻狂,倒是意气风发,“那么,就借长姐吉言。你也,好好保重。”
凌兮被他这笑容刺得眼角酸涩,强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努力!我本是奉了母亲的意思,定要劝你回京的,如今是没法完成此事,你若是不争气,我可就白费功夫白受委屈了。”
身后的凌肖却沉默了。
凌兮半晌未听见回话,大声说道,“听见了没有?”
那个声音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听到了,定不负长姐期望。”
凌兮这才破涕为笑。
“把眼泪擦擦吧,长姐。肉麻死了。”凌肖轻声说道,空荡的院落里无人能听见,可他说的温柔,将剑穗放好的动作也温柔。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