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拉入幻境里面。她原以为是在刚来病区进到Daniel的房间里面,闻见了摆放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那束白蔷薇花的香气,才中了鬼小孩张琪和王韬的计谋,进入了幻境。此后,她在幻境里面挣扎对抗,发现了鬼小孩们迫切想要隐藏的事情,从而发现了与现实不太符合的异样,推断出她身处幻境,而白蔷薇花就是维持幻境的根源。
所以她将手里的长枪抛出去,没有选中任何目标,只是想要砸碎花瓶。花瓶在眼前碎掉,蔷薇花凋零化为灰烬,而由它织就的幻境也会自然而然地消亡。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幻境,回归到了现实当中。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自己的推理可能完全都是错误的。
她也许不是在来到病区见张琪和王韬,走入病房闻见花香的那一刻才被拉入幻境里面的,或许在更早之前,在她尚未察觉的某一刻,她就已经踏入了鬼小孩们布置的陷阱里面,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便进入了幻境。
织就这个幻境的人能力十分强悍,张琪和王韬是在这个大幻境的基础上,利用白蔷薇花织就了一个小幻境,这有点像梦中梦,她现在的情况就是幻境套幻境。
幻境的破除首先需要陷入者意识到这一点,其次是找到幻境的依托,最后才是破坏它,让幻境失去其支撑着的力量。
小幻境的破除非常容易,因为它的缔造者并不是很强,并且它有迹可循,提示十分明显。可是大环境却不同,它无声无息、轻而易举地就将君瑶笼罩其中,让她无法脱身。君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的计,更不要说找到力量的来源了。
只是大环境也不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它在运作过程中也表现出了许多异常,以供君瑶发觉。
不过,君瑶在击碎张琪和王韬的小幻境后,因为推断出自己很早之前就被拉入了幻境里面,所以她的潜意识将先前发生的很多疑点都给忽略掉了,她自动地将它们合理化,认为这些情况本就是伴随着幻境出现的异常。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它们是在提示君瑶大幻境的存在。
比如,许轻染是雷神Thor的继承人,他右眼的黄金瞳承载着雷电的力量,可是解锁使用它有特定的步骤,那就是必须先捂住右眼,再移开,那样才能解开封印。这一点,是许轻染亲口对自己说的,他将这件可以称之为弱点的事情告诉自己,是真正将自己看作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同伴,才会显露底牌。右手捂眼睛这个动作很显眼,在真实的战斗中是个极容易被拿捏反制的点,所以许轻染会做一些先手准备,让自己在需要使用黄金瞳的时候能够立刻就释放力量。
基于这一点,许轻染对眼睛的防备非比寻常,他不会给自己增添麻烦。
而带上平光眼镜这一举动,就十分可疑了。
还有许轻染与自己的那些亲密的举动,君瑶在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之后,第一反应是觉得尴尬和羞涩,第二反应却是,为什么许轻染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们在现实中并不熟悉,虽然已经合作过一次通关任务,也在梦旅人工会里见过好几次,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想要完成的事情,可是这些都只能说明他们是朋友。
许轻染上午的时候都没对自己这般亲近,是从方才那个小助理将自己叫来病区,她在二楼楼梯处等待他的时候,才开始产生这样的异常亲密接触。
许轻染也是在那个时候带上了会妨碍他使用黄金瞳力量的眼睛。
君瑶在那一瞬间勾起嘴角,她想,她已经知道自己进入大幻境的初始位置了。
现在就差幻境的“眼”了。
站在楼梯上的许轻染在听见君瑶略带挑衅的反问后,倒也没有因为被看穿而生气,他只是微微一笑,一只手扶住楼梯把手,另一只手放在了眼睛的镜架上,轻轻将它往上推了一下,语气缓慢地说道,“这一路走来,我很小心的将刻意显现的异常都隐藏了,但其实你本就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无需我多此一举。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若说是就在刚刚,那实在说不过去,因为我做的滴水不漏。可若是在更早以前,你便绝不可能跟着我来到这里。”
“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啊,隐藏异常?滴水不漏?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君瑶双手抱于胸前,一副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模样,她一只脚往后撤了一步,将身体的重心后移,她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面,这才直视许轻染的眼睛。
许轻染因为她的这句话愣住了,他收起了那副玩弄嘲讽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他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君瑶,似乎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幻境这东西是很玄妙的,它基于织就者的认知构造而成,与现实有着极强的混淆性。只要织就者的水平够高,便能够让它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候出现,一旦幻境中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入,这个幻境就有了一个很强的优势——它可以让人无法轻易地认识到世界虚假,幻境里的每一个事件发生,即便周围有再多的不寻常,身处幻境的都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君瑶知晓面前的许轻染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图,他是这个大幻境的织就者,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他认为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拉进来,自然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困在这里。他比张琪和王韬更强大,自己想要破局,必须拖延时间。
“只不过,幻境终究只是幻境,它是由他人织就而成的,并不是陷入幻境者自己想象出来的。也就是说,幻境的织就者再强,也有不可避免的弊端——它永远不会做到完全的真实。每个人对于同一个物品的认知都是不一样的,我身处在你织就的幻境里面,这个幻境是基于你的认知构造而成的,是你的大脑已经获取过的信息重现和重构,但那终究不是我的认知。所以说,这个幻境里面有着很多漏洞,有你自己就能发觉的明显的漏洞,也有你绝不可能意识到的错误。”
君瑶说完这番话,许轻染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冷冷一笑,“是我小瞧你了,沈君瑶。看来那位对你如此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你若是没有打破特例,倒也罢了,可是你偏偏开了这个先河……所以,你留不得。”
因着许轻染的心声吐露,君瑶皱紧了眉头。
那位?
这个称呼听上去可太熟悉了,自己好像听无数人说过这个代名词。
梦里Avarice花园里的另一个陌生女人,拥有着神秘身份和任务的夏依依,还有眼前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
他们说的那位是神明吗?
许轻染并没有给君瑶太多的思索时间,他举起右手,手心中有一团纯黑色的雾气,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有乌鸦的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