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临前,站警和零散的乘客在上方地面上走动着,再有大概一个半小时,地铁下方就要彻底迎来今晚的末班车。
  城市公共频道关于凌晨暴雨的广播依旧在回响,一切都在分秒钟间决定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而在下方黑漆漆的底下通道里,两个浑身包裹着金色的身影却在下方无人的隧道中一边快速地斩杀地底咆哮涌出的黑气,一边朝前跑动着。
  进来前,他们也已经确定了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气息、
  毕竟两人也不想波及更多无辜,只想搞清楚那躲藏于南京城内的「醢」到底源头在哪儿。
  而在这最前方的,赫然飞行着还的则是陆三二的字——「朔」和「辶」。
  此刻沐浴在地底黑气中的‘它们’正在带着两人一路往这儿倾斜着联通隧道下方的奔跑着,周身也充斥着一股夺目耀眼,与先前有和很大不同的金光。
  凡碰撞上这摩擦出火花的金光,那些「醢」所布下的‘热流’便会发出惨叫,被刺穿身体化作血水飞溅到洞壁边缘。
  在其后方,发出‘咻咻’声音的「刂」,陆三二以及紧紧地跟随在后面,接着三人迎面穿过一道水位线更高些的浅水区,这才一下子踏入了下方仿佛深渊般的地底通道。
  这一下,陆三二一个飞身踩着旁边的洞壁就扛着「刂」就向下方砍去,‘热流’不受控制地被斩断,中间还流淌出类似血浆一样的腥臭脓液。
  见状,从一旁另一个底下管道内跳下,径直落入下方水面的刘罘紧接着俯冲上前,接着爆发出强烈黑气的一脚,前方所有淤堵着‘热流’的通道顿时都被一股水浪所击垮!
  “——!!”
  隐隐约约间,地底类似‘怪物’的回声也大了。
  见状,一刻不停攻下地铁下方通道的两人也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擦擦脸上的水渍就向下继续快跑。
  而等真正跳跃入那飞溅起大量肮脏积水的地底通道前,从四方龟甲中现身的‘小红人’「乇」便已经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为他们一口气扫清了前方淤积的大量黑气。
  “干的不错,「乇」!回来!吧”
  难得开口表扬了句这位正式跟随他们弃暗投明的‘小红人’。
  陆三二的夸奖也让漂浮在空中的「乇」张牙舞爪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接着又继续跟着他朝前蹦跳着飞快地跑了。
  只是当他们越往下进入这个偌大的新街口地底隧道。
  刘罘和陆三二却越发地能感觉到这危机四伏的地底潜藏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强大‘怪物’。
  这藏身于地底像是活人的血管般盘根错节‘怪物’的强大,或许根本无法用寻常语言去细致描述。
  但当任何渺小的活物靠近,会清晰地听到自己好像能感知到这个易碎的「器」正在等待被雨水滋润浸透的土壤,路面,城市的下方发出一阵阵规律的类似人类的心跳声。
  “咚——咚——”
  这是……‘「容器」’的声音?
  南京城的‘肉’好像正在被一点点餐食干净,好像在因为‘「容器」’的吞噬而痛苦……
  可是,那个‘「容器」’到底藏在哪儿?
  不知为何,目睹南京市地底的这一切异象发生时,置身于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中快速奔跑着的陆三二心里竟涌上了这么一丝奇怪的感觉。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关于萧无极于1978年的湖南永州造字时的梦。
  想到了那首奇怪糟糕的歌谣,而紧接着,就在他的思绪有些紊乱时,他忽然感觉了前面刘罘停下了自己脚步。
  “陆三二,你有没有听到……前面有什么声音?”
  似乎同样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抬手驱散前方黑雾,同时行走在地下通道中的刘罘忽然间停下,又向后疑问地看了一眼。
  而一听到这么说,本还陷入回忆中的陆三二也是跟着朝前看去,随之才神色略微有些变化地回答。
  “……是歌谣声。”
  “歌谣?”
  “「器」的歌谣,它在唱1978年永州当年的那场大灾。”
  像是为了验证陆三二的话,那地底积水严重,还散发出一股未消化完全的胃液恶臭的隧道底下也忽然泛起了‘咕噜’一声,随之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歌谣声也从深不见底的可怕泥沼下方一并飘了出来。
  【“……1978年,湖南永州闹饥荒,”】
  【“一个娃娃死了妈,拿手指天上……他说他姓萧,天命不该让他亡……”】
  【“天上下红雨,地里长怪肉,挖出来就能尝,煮熟了吞下后……”】
  【“……饿死的活人满街爬,头小身子大,新社会的天要塌……天要塌……”】
  听到这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上来的动静,意识到有所不对,跑快一步的刘罘尽力挥开前方无尽的黑气往前急速行走着,又一拳击向了那歌谣的源头。
  紧接着,他便眼看着头顶那团骇人的黑色‘热流’已经弥漫开整个地底,又像是狰狞的怪物般向着地面上开始涌动。
  对此,让「刂」一起跟上的陆三二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和他继续一步步朝下走。
  而等他们两个结伴真正穿过那隧道进入下方之后。
  目及之处,整座城市密不透风的情形下,常年流通着污水处理的地底还涌动着一股极为恶臭难闻的血腥气。
  更糟糕的是,当他们发现这南京城的下方究竟藏着何等‘秘密’时,两人的脸色皆是一下子就变了。
  “这……难道就是萧无极当年所造的「醢」?”
  ……
  时间快进回半小时之前,13日,傍晚五点半。
  鼓楼区上方有乌云压下,一场积压了数日的大雨也呼之欲来。
  在城市的半空,仿佛有一团团不断往外漏风的旋涡,咆哮着要将所有地面上的人与物都吸进那上空的黑气中。
  而伴着堆积的黑气中那一瞬即逝的闪电,马路上面色烦躁的行人脚底下也碾过一丝丝的热气,那热气上升,却无法挥散,竟蒸腾得整座城市竟像是在一座无缝的容器一般。
  ‘容器’。
  不知为何,这个词莫名地就给人一种头顶有什么重物要从当中压下,或是置身于狭小空间被活生生绞碎的诡异窒闷感。
  如果将此刻的南京真的比作一个‘容器’,那一旦发生什么,所有置身于其中的人又会是什么下场反而令人害怕起来。
  因为缺乏光照而藏污纳垢的现代都市中总有充斥着油渍的小吃摊后巷,内里或许遍布着动物尸体的恶臭,腐烂的食物,恶臭的垃圾。
  这些城市里连根生长的‘肉’像是肮脏的脓包一样流淌过人身体正常的‘器’。
  并将‘容器’一点点试图填满,以至于从地底,天空,四面八方不断膨胀挤压而来的‘容器’正将无知无觉生活在其中的寻常生灵们一点吞没。
  更随着,南京城内连日来的气候异常,将一切都一步步推向了一个濒临爆发的顶峰——
  “——!!——!!”
  外头的街上,几个拎着包和伞的女孩正被妖风刮的尖叫着捂着工作裙就跑进了路边的便利店里。
  画面一转,跟随行人脚步快速涌入地下通道脚步声的新街口地铁站内。
  闸机口前人群拥挤中,面色发青,逆着人朝外走的中年男人正撞开两个面露不耐的行人,行走在身旁到处都一身热汗朝里面拥挤的人群。
  ‘他’看上去像是极其寻常的工人,四十多岁,双腿仿佛灌入铅块一般摇摇晃晃,低头面目平常地行走在身旁能淹没在人群中。
  此刻那工装衬衣衣角,不断往下流下深褐色汗水的干瘦下颚,沾着点灰尘的皮鞋都在昭示着他是个再普通不过,也许还相当庸庸碌碌的‘凡人’。
  可显然,今夜会出现在这整个南京城今夜黑气最重的地方,便说明着‘他’的诡异之处。
  视线能接触到的地方,兜里揣着的城市暂住证和证件说明着他是从福建来到南京打工的普通务工人员。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就是上次华电科技城门口驾驶泔水车的那个古怪司机。
  只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的凡人,为何会受从福建武夷宫被盗走的「醢」所诱,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怪事。
  而如今再回想起来,一切‘怪事’的源头似乎都来自于半个月前的那一场奇遇。
  那依稀是一周前的泉州火车站,凌晨一点多,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外地打工者。
  和老婆发完短信的‘他’夹着屁股拎着行李,只是想去找赶在发车前在附近哪个公共厕所小个便,结果却在站外的烟酒店附近亲眼撞见了一件极其蹊跷诡异的事。
  夜空中那轮方形的月亮尤为醒目,半空中七八个衣着打扮半古半今,看不清楚长相的奇人。
  以及一个被所有人围攻夺宝最终落败被杀的落单者,还有他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身形和不断发出金光的神奇打斗。
  【“……你,你们这些广协徐来手下的走狗恶徒……今日夺宝害命之仇,我大师兄闻人峥和武夷宫定会为我报的……”】
  【“哈哈,闻人峥?武夷宫?这些都算是东西,就是你师父老字师今夜来了,我们……也定要取了你手中的那件被‘五杰’萧无极所造的「醢」……而且,我们可不是广协徐来的狗,虽然今夜过后,也没人会相信这一点就是了……”】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啊——啊!”】
  这些对话,作为一个凡人的‘他’肯定是听不懂的。
  但因为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之后的‘他’竟无意中拾到了这些人因为打斗而遗落在车站外的包裹。
  而在这行李袋中,‘他’看到了那些杀人夺宝者口中所谓的‘宝物’,而那依附在一口陈旧的兽形钟鼎的‘古老文字’眼看着显露出黑气,竟开口对自己说它叫「醢」。
  「醢」具体是什么,‘他’作为一个在老家小学都没读过几年的文盲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却知道,会引起那些‘活神仙’的抢夺,这必定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让原本只是作为打工者正常返乡的他仿佛魔怔了般,将这个后来造成异常可怕后果的‘怪物’从火车上秘密地带到了南京城中。
  谁知,这竟会是一场真正无止境可怖噩梦的开始。
  ‘他’按照「醢」给的指使带到了一小后门的沙县小吃店。
  年久失修的学校后街本就无人看管,要动些手脚南京本地的一些字门中人也不会发现。
  在那里,这个能来历神秘的‘怪物’用‘肉’和学生们交换了自己的「器」,又吞吃了那小吃店里没有其他亲人的盲人老太太店主。
  也正是因为这些源源不断补充着它的‘肉’,才让原本隐藏在南京城中「醢」变得越来越强大,一点点被滋养,直到将字气充沛彻底膨胀巨大到今晚这般……
  这般想着,双眼空洞发灰,已经彻底沦为「醢」的傀儡的‘他’也将视线抬起望向了半空当中的黑色旋涡。
  ‘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思维了,事实上,‘他’被吃光心肺肝肠的身体也已经沦为了‘容器’。
  来自地底的地铁声,仿佛城市的一阵阵肠胃蠕动;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就像是城市的一下下心跳。
  天空中即将落下的红色雨水,恰如这巨大身体里流动的红色血浆。
  这座城市即将与‘他’融为一体,伴着头顶的‘血’,成为一个「醢」。
  「醢」为「皿」,同命,凡出现,总给某地带来巨大的血光灾厄。
  传说,它爱吃「器」。
  文言文中,「器」也正是维持人呼吸循环的根本所在。
  而随着周身充斥着腐烂之气的「醢」往前走着,‘他’惨白腐烂的嘴唇上方也渗透出了一滴滴往下低落的虚汗。
  他的肉身即将消散,和地底融为一体,完成‘「器」’的使命。
  与此同时,那彻底濒临死去的口腔里也泄露出了这样断断续续的压抑诡异的喘气和呻吟。
  ——“啊……下雨了……地底下的肉……肉……要长出来了……”
  “——轰隆隆!”
  地底恶鬼的嚎哭声中,城市上空的雷声仿佛突然间更大了。
  无法被常人所看见的强盛黑雾正在城市上空积攒,等待着化作真正的灾厄之雨在今夜凌晨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