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类似闪电一样的东西从原本混混沌沌的天空笔直笔直打下来,接着马路上也因摩擦而剧烈产生一阵飞溅起的红色黏液。
  地面下类似人类胃肠蠕动的声音越发响了,像是暴怒前的最后一次发威,亦或是某种激烈的反抗。
  窨井盖中,下水道中,到处都是那种诡异的像是有什么流动的肉块肠胃在攀爬过人脚下的湿漉漉声响。
  随后只见连绵数百里的马路,地铁,建筑下方像是泄露了数千数百道让人目不忍视的纯阳字气,一道隐藏在剧烈震荡地惊雷和地动下的呵斥声也紧接着传阿里。
  “——仓颉在上!玉篇八法!「罘」!”
  这一瞬间,拨云见日,天际迸发出夺目金光。
  南京城内里蒙尘数年的最强大的所在终于迸发出他本该有的实力与锋芒。
  半空中,积攒着数日来南京黑色旋涡的深处,像是有易碎的「器」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一道模糊的身影连同另一个身影一起破地而出,同时半空中一个还试图逃窜的发光的「字」也被那身影一把抓住,又最终在手掌心化为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
  ——「醢」
  ……
  这一晚,第四个关于南京的汉字故事终究是到此为止了。
  凌晨的暴雨如约而至,地上的伞终于撑了起来。
  但这一次笼罩在天空中的却是……一场真正可喜可贺的吉时之雨了
  晚十点,南京南站内,坐在车站里头闭眼养神了半天的谢放倒也睁开了闪过一抹金光的眼睛。
  他的周遭坐满了今夜即将动身前往全国各地的凡人,行李极为简单,像个江湖浪子一般的谢放坐在其中并不显眼。
  “——「列卒周币」,回!”
  伴着一声低喝,那块表面发光,边缘分布着偏旁部首的「列卒周币」也悄然地回到了他的公文包夹层中。
  他手腕上的菩提十八子鲜艳入血,刚刚纯阳字气皆从里头泄出。
  过去的多少年里,一次次行走于人间的谢放总是能在这环境隐藏自己身上的一切锋芒。
  而他今晚会守在这儿,不外乎是因为他在等待着一个守了快几天,但今夜就会见分晓的结果。
  若成,他则放手;若不成,他则出手。
  毕竟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漠视他人性命真的见死不救。
  可就在刚刚,谢放生来就感知于天地灵韵的耳朵和眼睛,其实已经让他知晓了城市另一边今晚的最终结果。
  五日后的福建山门大会上,恰如此刻稳坐武夷山的张弘一老字师所言,必然会有那两人一席之地。
  反倒是届时那些历史悠久的字门之间会因为字官陆一的孙子这个名号而掀起何等风浪,确实令人拭目以待了。
  这般想着,明显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谢放思索了片刻,又用手指拨弄了下手腕上那串鲜艳的菩提十八子的他这才仰起脸自言自语道,
  “老字师说的没错,这趟南京果然来的有意思……陆三二,刘四不,接下来是福是祸得看你们自己,提前祝你们好运了。”
  “不过下次见面,大伙可就是绝不能放水的真对手了,哎,就是这趟怕是来不及去找有个面瘫脸喝酒打架了……”
  这般说着,抬手捏捏后颈的谢放望着方才车站外被一抹金光照耀的半空也感叹了句,又拎着脚边的包刘走进了前方正好亮起准点的红色车站标识处。
  人潮涌动横跨全国的一列火车就这样在夜色中呼啸而过,将连日来笼罩南京城上方的那股邪气也一并带走。
  而与此同时,就在千里之外的河南郑州长途客运站内。
  仿佛对远处发生一些异常有所感应的的某个谢放口中的‘面瘫脸’也是忽然像察觉到什么般睁开了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睛。
  视线所及,他一头长发古朴地盘在头顶,唯有一缕黑发垂落在额前。
  他像是个隐士,也像个修行者,穿着一尘不染,袍脚和鞋面洁白无垢,周身也充斥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漠气场。
  他看样子是不太出远门,盘腿刻板规矩地坐着,双手归于膝上,诸如手机身份证等现代社会产物也不怎么熟悉地揣在脚边的旅行包里。
  而若是陆三二或是随便哪个来自另一边世界的字师在这儿。
  则都可以一眼看穿这气质冷的冻死人的这人周围竟有一股纯正高深到一般人压根不敢近身的护体字气。
  二十年,不,也许是三十年。
  唯有这世间真正不世出的字门高手或是天才人物身上才能有这样纯正强大到惊人的字气。
  等那隐藏在夜色中的半张面容接触到郑州车站上方那团跟随他一路的妖气时,这人的面上也是顿时划过一丝不甚清晰的寒意。
  凡人眼睛所看不见的夜色中,某些邪恶异常的妖物已经狰狞爬出了每座城市的边缘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场河南之行即将到此为止,有些一直跟着他的‘人’怕是终于按耐不住了。
  而这般想着,这白衣男子也并未开口,只运起掌中金光将自己的声音传至一下子车站外的半空。
  「闻人峥,闻人峥……你果然还是来了……」
  「名扬何在?」
  「哈哈……孙名扬已死,武夷宫首徒,你来晚了,你那师弟的首级已经被我们取下……连萧无极的宝物都已经不知所踪……」
  「为何杀他?」
  「恶人杀人放火何须理由,你我又不是三岁娃娃,你如今来不过也是找那武夷山的叛徒,可你挡了我们的道就休想离开河南……除非,你告诉我们,你师父那老龟孙这次为什么让谢家那个谢放千里迢迢跑去南京……」
  这话问的蹊跷,离开武夷山快有小半个月的闻人峥亦没有去正面回答,月光下,他的眸色转至金色,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无可奉告。」
  而伴随着衣角飞起的白衣人失去耐性般地唤起一抹骤然间迸发出金光,与背后扑杀而来怪物被拦腰砍断嘶吼声和飞溅起半空的血液,他那冰冷刺骨的声音才如此落下。
  「……杀我门人,血债血偿。」
  ……
  两天后,江苏南京。
  大清早街道办刘阿姨又在楼底下贴水费单子的建邺小区2-11单元楼。
  解决了第四起发生在南京城内的‘怪事’的陆三二正一脸抓狂地穿着睡衣,里里外外乱窜地被脚边发光的「子」宝宝死活抓着裤脚的吵闹声。
  「呜呜!!大驴子!我也要去!我和还没有去过福建旅游!我也要去呜呜呜!」
  “额,这回真去不了……你就好好留在南京看家好不好?到时候我用「邮驿」给你写信!”
  「呜呜!你这个大萝卜!整天都骗我!你不爱我了!呜呜,你快走吧!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
  对此,好不容易赶在学校放寒假前拥有了正式去山门大会参赛资格的陆咸鱼也是难得感到了一丝惭愧。
  但无奈,他昨晚为了能合理地对自己的女网友编造一个去福建‘旅游’的理由,硬是折腾到了大晚上,这才大清早起晚了。
  尤其是,在这个他其实心里有点舍不得对方,以至于难得有点大龄男青年的扭捏矜持,并趁机提出一个小要求的过程中。
  他家‘小猫姐’竟还凭空地给了他这么一个天大的‘惊喜’。
  【632】:
  咳,小猫姐,就是那个,我怕我出门在外会想你……你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吗?一张就好,没有PS没有美颜也无所谓,我绝对不贪心!好不好!小猫姐小猫姐小猫姐——
  他这么腆着脸卖萌完,那头的‘小猫莉莉’大概有三四分钟没吭声。
  可就在陆三二暗自思索的时候,他的女神‘小猫莉莉’就这样出其不意地发了一张让陆咸鱼瞬间沉默的照片过来。
  【632】:
  小,小猫姐,这张照片真是你本人?
  【小猫莉莉】:
  是,有什么问题么。
  【632】:
  ……真的?
  【小猫莉莉】:
  对,是不是又像刘晓庆又像斯琴高娃又像毛阿敏?很符合你梦中情人和你妈挑儿媳妇的品味?
  【632】:
  ……
  【小猫莉莉】:
  这就是我本人,以后晚上睡不着就用这张照片想我吧,出门在外别和其他女生多说话,你知道的,女孩子的第六感可是很准的。
  虽然被自家头一次愿意发照片给他的‘小猫姐’这么热情对待了心里还挺高兴。
  但是不知为什么,后背忽然毛了一下的陆三二还是隐隐约约品出了最后那句话的冷漠和恐怖之处。
  偏偏这边还被因为去不了福建而生闷气「子」它们缠着大哭大闹着,另一边,马上又有一个更加难缠的来了。
  「喂!陆咸鱼!你是不是早上又赖床睡过头了!你给我快下来,再有三分钟没下来你就别去福建了!」
  客厅外头被他用字术临空摁亮录音机的座机里,刘四不同志的声音把他的耳朵都给差点炸了。
  那一晚之后,当时差点把陆三二吓死的他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放心不下的陆三二有提出要给他买医保,然而热心市民刘四不同志却直接理也不理他就臭着脸把这事给随便揭过去了。
  而此刻从卧室里单脚一蹦一跳匆忙换好鞋的陆三二对此面露无奈,手忙脚乱地顶着鸡窝头就把自己玄关上还好提前收回的行李箱给拖拽了出来。
  等那只单手拽着的那只闪瞎人眼地粉红色小猪佩奇箱子在撞到沙发后也是顺势‘哐当’一声倒在了,紧接着里头像是填鸭一般随便塞满的东西也是一股脑掉了出来。
  要说牙膏牙刷,充电器,换洗袜子这些出门旅行的肯定是必须带的。
  但不知为何,等本就手忙脚乱的陆三二蹲下来捡的时候,下面还有些奇怪的杂物一块露了出来。
  视线所及,只见最底下装着的赫然是他的「四方龟甲」,那本引出一切故事的《说文解字》,还有一套叠整齐的一看就缝补过多次的旧衣袍。
  这样式奇特,非古非今,领口有一圈金线刺绣的云青色旧衣服并不是他上班平常穿的西装,更不是学校里学生们穿的运动服。
  事实上,它有个只有字门中人才会称呼的名字。
  字官服。
  凡上九天神通字官者之门徒,可授神命着此服,象形字门登顶山门那一年,他爷爷击败字门时同样有这么一件。
  这是各时代顶尖字门的宗师魁首的标志,是象形字派曾经登顶字门的象征,亦是证明他们陆家三代字术过往获得殊荣的最好证明。
  ……只是也许,现在还不是他堂堂正正地穿上这身字官服的最好时机
  【157XXXXXXXXX】:
  乡党,单位有事,我这就先一步回北京去了啊。
  你和刘四不既然已经靠实力取得去山门大会的资格了,我这个专门来传话一趟的闲人想来也帮不上忙了,咱们仨就有缘再见吧。
  被你收的「醢」,就劳烦你去福建后亲自交给老字师了,关于你爷爷当年身上以及其他的更多真相,或许他可以为你们解答。
  上山之后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武夷宫找一个人。
  他人不错,就是性格冷点,但助人为乐这种事他这个闷骚很爱做的,我把他手机号给你们了,上了山你们尽管联系他就行,我很看好你们哦,以后也欢迎你们来北京玩。
  ——谢九
  回想那一晚,某个姓谢名放的家伙最后就是用这么一条短信和他告别的。
  知道他会最后特意对自己说这些估计也是好意,想来对他和刘罘也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
  陆三二反而对这神出鬼没,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伙出现在南京的真正用意有了几分好奇。
  ……下次,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这家伙实打实地打一场。
  这个想法来的突然,但对陆三二来说倒也不算突兀。
  不过关于武夷山,张弘一字师,刘罘的身世的种种秘密,或许还需要他自己一步步去继续探寻。
  这般想着,心中一顿,同时将地板上那堆洗漱用品和四方龟甲塞回行李箱的陆三二也是快速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视线所及,房间里终于哭累了的「子」宝宝已经盖着小被子抽搭着睡着了,
  见状的陆老父亲默默松了口气,等三两步拿着自己行李锁好门跑下楼。
  又在小区门口牛奶箱里藏好钥匙,这才向着小区门口某位同样背着包的冷酷男同志背身冷脸等待着他的方向快速地跑去——
  “喂!”
  他这么一喊,远处一副社会大哥打扮插着兜,同时背对着在小区门口站着的刘罘也下意识回头和他一脸酷酷地对上眼。
  头顶,太阳刚刚升起,前方未知的道路尚不为人所知,可望着那身影的陆三二的心里有一丝奇妙的预感。
  仿佛不久之后,他和刘罘重回南京之时,他的人生也许会有一番翻天覆地的新变化,只是现在,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无比明确的声音——
  山门大会!我们来了!
  本回:《消失的皿?完》
  下回:《山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单元到此正式结束,下面开始就是全国卷开始的第一站——福建篇。
  第五卷 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