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女王不必肩负永无止境的繁衍诅咒,他们自己也不是用之即弃的炮灰,他们被准许拥有珍贵的“自我”。
在其他类型的虫人中,这是一种毫无疑问的“大逆不道”。
左吴有些感慨,也学着虫人的样子把拳头张开又握住,咧嘴:
“确实,你们基因母体的那位非法女王,遗愿是重返太空,建立出的新族群便是斯黛拉,除此之外一切照旧;”
“可真的继承了这个名号的你们,已经成为非法女王所根本意想不到的新文明了。”
至少非法女王也只是嫌弃其身为虫人,繁衍的舞台被与帝联的合约牢牢限制,需要层层审批;她只想要一片能自由而不受束缚的繁衍之地而已。
不是说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
但自己身边喜欢桌游,热爱学习的女仆装虫人,怎么也比非法女王所预想的繁衍机器要可爱得多。
这位虫人倒是被左吴的夸奖弄得有些羞赧,腾出的手摸了摸他脸上甲壳的缝隙:
“只是学会了流利说话而已,没这么厉害……而且由于分工不同,我有些兄弟无法长出可以支撑频繁摩擦的强壮翅膀,现在也还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我并不认为自己和那些兄弟有什么不同,真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左吴想了想:“你说的‘兄弟’,也包括非法女王的部族?”
“当然,如您所说,我们和他们的基因就是系出同源,彼此间的区别根本没有达到天翻地覆的程度,”
女仆装虫人点头:
“只是在银河中的分工不同——就像一场桌游,总要有担任主角的棋子,也有担任恶龙的棋子;”
“我想,我无法大言不惭地将自己认定为主角,只能说我和我兄弟们恰巧是有着去学习,去游戏的分工;而非法女王的部族则是有去追求繁衍的分工。”
“一场桌游也是因为这些区别而变得精彩,若银河是我们的棋盘,而我自己能让它变得更精彩些……那真是荣幸之至。”
左吴险些停步,又被惊到一下。
他早就知道黛拉的麾下是截然迥异,没想到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更不同些;短短通往那房间的这一番话,居然成了最近自己所感受到的最大愉悦。
左吴请不自觉抬头,这艘星舰的原主们为了研究方便,将全息视窗设置为常开模式,哪怕在超空间航道中也是如此。
外界光景快速掠过,光怪陆离中浓缩着无数光年内的无数风景,无论是多美好的温存还是多血腥的屠杀,都占不到其中的亿万分之零点零一。
左吴指了指天上:
“哪怕这个世界危险如斯,有撕碎你们眼睛都不会眨一眨,还会嫌弃手脏了的初丹天使;有各种各样的天灾;有虎视眈眈的灰衣人;有对虫人天生敌视的各个政权;有高高在上的织褛、圆环……”
“就连你们引以为豪,所发明的有趣游戏,在则些无比傲慢的东西眼中,也是个连嗤之以鼻都不屑给予的东西;”
“你们依然觉得诞生于这个世界上,是为它增色,是一种荣耀的事情吗?”
女仆装虫人也停步。
他拍了拍自己的裙摆,无比郑重地鞠躬:“当然如此,因为我们从不认为自己丑陋或污浊,我们认为我们的女王是天下最为可爱的生灵。”
“而能孕育出我们,孕育出黛拉女王的世界;怎么也不该是污浊和不堪到会令人寸步难行的东西。”
左吴抿嘴。
星舰在快速前进,超空间航道划过的流光映在这位虫人的复眼中,熠熠生辉。
片刻后。
左吴终于叹了声气:“是吗?受教了,另外我自己好像也是我口中那些傲慢之人的一员,我没问过你的名字来着。”
这名虫人疑惑:“我叫盖瑞,另外我不认为有教导到您什么。”筆趣庫
左吴摇头:
“我的几个同伴……你应该认识的,就是玛瑞卡教授,还有夕殉道他们,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就是无比的绝望,想做的就是逃开,去创造一个无可触及的乐土。”
“我对这种想法也认同,甚至非常非常地动心;可全然忘了看待这个世界,总应该有另一种态度。”
甚至这位名叫盖瑞的虫人,其想法才最为契合最早时的左吴;那时左吴的梦想就是去往各个不同的星系,领略多姿多彩的有趣之事。
绝不想把自己关在所谓与世隔绝的乐土中。
而这个梦想的前提,不就是承认世界在危险之外,就是绚烂又美丽的么?
……
名叫盖瑞的虫人耸肩,依旧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在恰当时刻向左吴告辞,拿着被弄脏的毯子和毛绒玩具前去清洁。
倒是左吴最近以来压抑许久的心情好了不少,哼着歌往几位女士在的会议室走去。
那里也有些压抑。
因为灰风不请自来地坐在了最正中心。
听到左吴的脚步,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望来。
列维娜和姬稚的眼神终于从紧张中放松了些,金棉倒是一直无所谓。
灰风的眼神则明显带有求救的意味:
“唔嗯,左先生,你可算来了,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气氛炒热,都是我一个人在说,好气人,好尴尬,累都累死啦!”
她这来自远古的纳米造物向来害怕寂寞。
左吴摆摆手,正想和大伙说些什么。
可艾山山的声音却从舰载广播中适时响起:“诸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帝联本土,我们到啦!”
灰风歪头,悄悄想和左吴讨教这句谚语是什么意思。
来自帝联的声音便率先钻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整个政权万籁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