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此时从天空向下看,他们会发现,此时此地,诺克萨斯的首都不朽堡垒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有着活人的气息——那只是一座小小的军营,类似的建筑在整个不朽堡垒有足足十七座。但只剩下这一个还在抵抗。
“坚守阵地!”
中队长咆哮着走在城墙上,以手中的剑刃敲击着盾牌,提振着士兵们的士气。他咆哮着说道:“绝不撤退!明白吗!我们无路可退了!”
当斯维因走上城墙之时,他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赞许地向中队长点了点头, 示意他去别处视察防线。随后,他向这些仅剩下的伤兵开口了,以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我们一定会输。”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即使是得到了这样一句堪称对士气的毁灭性打击的话,也没有贸然出声。而是等待着他的下文,毕竟,他们都清楚斯维因的为人。
‘死亡之鸦’军团,死战不退的名号可不是他们说出来的,而是这二十多年来跟着斯维因打出来的。仅有的一次撤退,也是因为面对那个巨人。
“但是,按照军团的传统。我们依旧不会撤退,有人有意见吗?”
没人说话,只有一个瘸着腿的士兵大声喊道:“长官!盾卫组第二连埃尔顿·本·费南德申请归队!”
斯维因顺着声音看去,他竟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这不是我的盾卫二连连长吗?你的申请被批准了!”
他接着说道:“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们不会得到任何支援,不会得到任何补给。营地内的食物只够我们吃上三天,我们的箭矢只够支撑五轮齐射。我們人人带伤,我们甚至失去了百分之七十的战友。”
“不同以往,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敌人并非是德狗、蛮族、又或者是那些虚伪的国王手下愚昧的士兵。我们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同胞,是我们自己的公民。但我想你们也见过他们现如今的模样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那便只有死亡了。”
斯维因的眼中闪烁着两点火焰,他的声音令人联想到战争的号角:“有人有意见吗?”
依旧无人说话,他的士兵以同样的眼神回应着他。斯维因认识那样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 每次都令自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那正是他甘愿在战争前线,冒着炮火浴血奋战的原因。这个一直以来都给人以阴郁印象的男人此时笑得无比畅快。
他拔出长剑,大声吼道:“准备作战!”
另一边。
我是谁?
我是塞恩...我是初代诺克萨斯之手,我是......我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野兽?
血。
好臭。
你们不配被我杀死。
疼痛毫无意义。
种种这些碎片化的语句在他的脑海中飘过,塞恩的眼神清明了那么一瞬间——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血色从他的眼中褪去了。他得以清晰地看见自己所造成的毁灭,有半个城区被他以暴力彻底摧毁了,血肉被磨成了浆糊,洒了一地。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面前那个才死不久的丑恶头颅,一脚踩碎。
那个声音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低语着:“继续前进!杀戮!杀了那些毫无作用的弱者!杀了那些敢于阻拦你的东西!杀死任何挡在你面前的事物,将他们彻底毁灭!唯有鲜血才能铸就高贵的灵魂,战斗的意志无可磨灭......你必须继续前进!杀到那皇宫里去,把那个该死的女人的骨头都用脚碾成粉末!”
“战斗!”
这两个字被祂以咆哮的形式在塞恩的脑海中处处回荡着,他痛苦的闭上眼,竭尽全力想要抵挡来自于自己心灵深处的诱惑——那个声音说的没错,甚至可以说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塞恩的确想要杀死这些行尸,但绝对不是以这种姿态。
就算要杀——也必须以我的意志来杀!战斗是我的赠礼,是我给自己的嘉奖,敌人流血的伤口乃我一手铸就,与你毫无关系!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他痛苦的跪倒在地,双手不断锤击着地面,巨大的力量让地面都为之震颤。他的咆哮声响彻天地,居然在一时之间压过了那从未间断的靡靡之音。
那个声音停止了一段时间,随后带着更为满意的笑声在他的脑中盘旋起来:“是的!是的!就是这样!你终将来到我的宫殿之中......”
祂的话没能说完,随着另外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哼,祂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后,塞恩脑海中的疼痛迅速褪去,他居然恢复了清醒。
塞恩喘息着站起身,他恢复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找到自己的两把斧头。所幸他的武器并未离他太远,它们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废墟之中,表面已经变得彻底血肉模糊了起来。塞恩沉默着走了过去,他感到一阵后怕与不安。
如果...我刚才在军营里变成了这副模样,会发生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那种可以预见的后果令塞恩浑身颤抖了起来。如果要挑选一件最令他痛恨的事,那必然是被迫杀死自己的士兵与同僚。没有之一,每当他回忆起自己被那些法师以亡灵法术复活时关在笼子里的日子,一种几乎令他牙齿都为之疼痛的仇恨就开始充满塞恩的心灵。
他绝不会再杀死任何一个自己的兄弟,绝不。
以这样的心态,他握住了那两把斧头。紧接着,奇迹发生。
一道金色的阳光刺破了不朽堡垒天空之中昏暗的云层,照在他的身上。塞恩诧异地抬起头,他直视着那道阳光,居然感到一种由衷的温暖。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令他低头看去,他发现,自己那两把巨斧之上的血污仿佛是遇见了太阳的积雪一般迅速退去了,而斧头本身的形状也随着阳光的照射开始发生改变。
它们那粗糙不平的黑色表面变得平整光滑,形状变得更为夸张巨大,刚好能让塞恩更加畅快的挥舞它们。木制的斧柄变为了某种塞恩叫不上名字的黑色金属,握在手中极为冰冷,却让塞恩感到一阵安心。仿佛只要握着这两把巨斧,他就永远不会再失去理智一般。
一个如同父亲一般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去吧,好叫他们安息。”
遵命。塞恩嘴唇微动,无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