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鹤鸣和柳存剑都有话要说,这一通上告,倒是说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结束。
等那两人离开后,这殿内陷入了奇怪的寂静。
刘昊知道陛下的心情不甚美妙,一直都谨慎微小,生怕今日又有什么事情惹恼了陛下。只是当正始帝的眉梢透着扭曲的诡谲时,他心头就忍不住狂跳,开始忧心忡忡。
“刘昊。”
“喏。”
刘昊欠身,轻声细语地应了一句。
也不敢大声。
毕竟陛下最近喜欢安静。
正始帝:“夫子这些时日,可有异样?”
刘昊迟疑了片刻,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如果有异样的话,就这暗卫如今一日两次的回报,怎可能还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
陛下这话,难不成是暗示?
刘昊惴惴不安地说道:“陛下,太傅最近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
正始帝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来,透着三分怀疑,三分趣味,“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话,他怎会在出宫后,又莫名去摸你呢?”
刘昊这身子一僵,努力分辨了一下现在陛下的情绪,思忖着他应当不至于不高兴,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之前太傅是说,想要做个尝试。”
但是这尝试是什么,他没敢问,也没敢听。
心酸落泪。
曾几何时,他还需要在陛下的面前给莫惊春打圆场,如今却是要凭着莫惊春来救他狗命了。
正始帝握紧了手指,再重新松开,那指尖的感觉还是在的。
而莫惊春……
他想着那一日莫惊春的反应。
耳根不红,尽管有下意识的发|颤,但是没有羞|怯,没有颤|抖的吐|息,也没有别开头去的羞|恼,就连身前碰不得的两.颗,那反应也是弱弱,更像是莫惊春毫无感觉,甚至都没有觉察到他的触碰。毕竟后脖|颈,还有以往看起来敏锐的地方,那一日却是……帝王的眼神幽深,像是悄悄燃烧起了一小朵焰火。
刘昊看着陛下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怀念起从前。。
可是自从莫惊春受伤后,陛下的姿态就要诡异得多。
似乎也不再跟之前那样痴缠着莫惊春。
不过如今来看,那不是不想缠着,而是表现得有些内敛。
……至少没在莫老将军还在的时候胡来。
若是莫惊春知道刘昊的想法,必定要种种嗤笑一声,简直是荒谬。
陛下有什么不敢的?
他可真是太敢了!
“刘昊,外面的花修剪一下,太红了。”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大皇子那里,再给他添一个侍读,就在三品官内的选。不许要莫家人。”
“喏!”
这话是说给刘昊听,但其实也是说给内阁听。
“陛下,太后有请。”
殿外,突然传来了德百小心翼翼的话。
太后找正始帝过来,却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为了几个在京郡王讨个旨意。
这些都是年轻的郡王,正值结婚的年龄,其实身边已经有了定下婚约的女郎。但是碍于这完婚的过程略显繁琐,若是能讨了陛下赐婚,这速度可比通过宗正寺快得多。
太后笑着说道:“这里面还有几个是哀家眼看着长大的,一眨眼过得这么快,就到了他们娶妻生子的年龄。”
正始帝笑着说道:“母后,您这说法,倒是听起来像是在感慨岁月,您可还没老呢。”
太后笑了起来,拍着正始帝的手,“等这几个赐婚下去,皇帝,就让他们出城罢。”
帝王看向太后,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帝,月圆则亏,过犹不及。”
正始帝沉默了片刻,颔首。
三月初三,右少卿调去吏部,新的右少卿,是之前工部的。
左少卿别扭了几日,到底还是习惯了。
等到初八,京城内总算开禁,诸王纷纷离开。
四月十五,莫广生一举击溃了清河王队伍,而后,北明王反了。
陆陆续续还有几个不太起眼的郡王跟着一起揭竿而起,但是之前一直如同病猫一般软绵绵的莫广生突然就跟长满了利齿一般的饿狼,恶狠狠地扑向四处的乱势,将那还未汇聚起来的洪流撕扯得七零八落。
四月十八,边城有异族试探,小将和正痛击探头的贼兵,将他们追出百里远。
四月底,大将攻下百越,将所有百越遗孤彻底诛杀,将原本属于百越的地盘侵吞殆尽。
帝大喜,赏赐不断。
整个四月,消息一直接连不断。
挨到五月初,夏日炎炎时,已经有不少世家为了逃避战乱,而远离了原本的地盘。
而这其中,又以比较安静偏远的南边,成了不少不少人的首选。
在跨过江河后,他们便安全了许多。
路上,若是朝廷的兵马在遇到世家难逃时,不仅不会追捕,有时候,甚至还会送上一层。以至于在这二三月里,朝廷的声名在这些稍显落魄的世家心中,倒是比之前还要好了一些。
正在此时,大皇子选拔侍读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最终脱颖而出的人却是有两位。
一位,是许伯衡的孙子。
另外一位,却是一个普通四品官的儿子。
明眼人都以为,陛下是特特为了大皇子,才选中了许伯衡的孙子。
可是恰恰相反,正始帝是为了许伯衡的孙子,这才有了大皇子挑选这一事。许伯衡虽然确实教子无方,但是他的孙子却是有着不俗的表现,可惜的是这偏偏是个大器晚成的人,直到家中经历了剧变,这才幡然醒悟,重新再学。
等到他考科举,再中第,这都不知要多久。
正始帝没先皇的耐心,想要什么,想把控什么,都习惯立刻确定。
事如此,人也是如此。
他先行将人给拢起来,最后思来想去,还是丢给了大皇子。
事情一旦多了起来,便忙得顾不上时间。
尤其是正始帝跟莫惊春,过去一月多,除了大朝外,只寥寥见了几次。
两次是在东府,一次是在宫内。
可正如正始帝的猜测,莫惊春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回避态度。
公冶启还未碰到莫惊春的肩膀,他就会下意识一缩。如果站在夫子的身后,气息还未碰到他的后脖颈,人就已经闪身离开。
那警惕,又防备的态度,不期然,让他想起了从前,莫惊春和他还没有那么“要好”的时候,正始帝的眼底满是兴味与有趣。
更有阴郁的暴烈跟狂人,夫子这是在跟他,玩什么把戏?
是过分敏|感……亦或是,过分钝感?
正始帝实在是太过聪明,仅仅只是简单的触碰,却已经足够他心生猜疑。更何况,莫惊春所表露出来的回避,又不是厌恶,却在某种程度上……将正始帝当做不存在。
他的眼底露出暗色。
是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些天,宗正寺也有些忙碌。
莫惊春甚至还分神去看了城西的事情,有了莫府的帮助,这一片的再建的速度并不慢。而且打着骨头连着跟,其实地基还能再用用,倒不是彻底的损坏。如此重新修筑起来的房屋,倒是比之前还要牢固,只是可惜了那些早走水里去世的可怜人。
袁鹤鸣几次约莫惊春都没约上,倒是张千钊在得空后,倒是一约,就出来了。
袁鹤鸣:“……”
他坐在席面上,看着莫惊春的眼神可是不妙。
他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怎么?广林可以将你约出来,我便是不能?”
莫惊春无奈笑了起来,“之前是真的不巧,我刚闲下来,广林便来寻我……我怎会知道这么凑巧?”
袁鹤鸣那故意表露出来的模样,不过是为了灌酒。
莫惊春并不喜欢吃酒,往往就算是在外面宴席,也是不碰的。可是袁鹤鸣最喜欢跟人吃酒,往往跟他们这两人吃,便会被暴力镇压。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自然要显摆一二。
莫惊春无法,只能自罚三杯。
张千钊笑呵呵地说道:“子卿可不能吃多,莫要忘了,他之前还受着伤呢。”
袁鹤鸣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伤势都好全了,倒是他府上那个谁来着,席和方?他才是真的不能吃酒。”
席和方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吏部最后一次公布。
有了莫惊春的留意,席和方的去处还算不错,是入了户部。这样的基础跟根基,甚至没有外派,对于庶吉士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席和方醒来尚且懵懂的时候,就被窦庄拖着去磕头了。
头倒是没磕上,药反而是提回去不少。
正巧那时候秦大夫在,就给席和方开了药。
至于之前的御医,总不能频繁再请,如今能醒来,就已经是喜事。
“他侥幸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不错。”莫惊春淡淡说道。
毕竟席和方醒过来后,除了险些磕头外,他还在第二日,认出了明春王的画像。
那画像,是莫惊春闲来无事画的。
席和方去外院书房,本来是想跟莫惊春道谢,却没想到正好一眼看到了他摆在桌面上的画像,他当即脱口而出,“诶,这不是那个木匠吗?”
莫惊春正取着清洗干净的笔洗走了进来,听到席和方这句话,眼神有些奇特,“你确定?”
席和方奇怪地点头,指着图上的这人说道:“我当时就是在杨老板的店里看到这个木匠做活的速度又快又好,所以才选定了这架子床的。”
结果谁能想到,他恰恰是因为床差点出事。
莫惊春若有所思地看着图上的明春王,然后提笔在边上,再匆匆勾勒了一个小娘子的模样,“你当时跟你兄长所说,圆脸小娘子,难道便是这个模样?”
席和方看了几眼,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不清楚,我也不可能直勾勾盯着人家小娘子看,不过外表轮廓,确实是有些相似。”
莫惊春微蹙眉头,又问道:“你当时在木匠店内出事,可还见到了什么?”
席和方便将他当时遇到的事情告知莫惊春。
席和方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不仅看不到说不出,就连耳朵也被堵住了。这奇怪的反应,让他挣动了几下,却是连手脚也挣脱不出来,整个人都被束缚得死紧。等过了一会,才有人来拖着他,将他生生从屋内,拖到了屋外。
席和方背部疼得要命,重见光明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叫何小的男人蹲在他的身前。
席和方下意识往后一退,唔唔叫了两下。
何小狞笑起来,掐住席和方的脸晃了两下,“想说话?”他从小腿抽|出了匕首,在他身前比划了两下,像是在打量着从哪里下手更好。
那破布塞进在席和方的喉咙,舌头都被压住,连动弹也不得。
何小将布团抽了出来,席和方猛地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说道:“你们究竟是谁?”
何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着问这些?”
席和方苦笑连连,“就是因为死到临头,我才想知道我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明,怎就我这么多倒霉事……我只不过是想来买床罢。”
何小嘿嘿笑起来,那笑声奇奇怪怪,像是尖啸的狐狸。
“你说得不错,你确实是得罪了一路神仙,说吧,你想要怎么死?我倒是可以给你挑选个死法,要不我给你的头上开个口子,再将水银给你灌进去,到时候,还可以给你留下一块完整的人皮。怎么样,这个死法,不错吧?”
席和方欲哭无泪,蠕动着往后躲,什么不错?
这叫凄惨!
何小还要再说话,老刘就从外面进来。
老刘的大掌一下子按住了何小的肩膀,低声说道:“莫要再顽了,到时候误了时辰,主人要杀你,我们可不会给你说话。”
何小嘀咕着说道:“有夫人在,主人的心情正好着呢,哪里会冒然杀人?”
老刘的声音变得尖锐,“你是疯了吗?夫人也是你能编排的?若是被主人知道,你才真叫没命。”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低,“眼下主人还需要夫人,尤其是那些图纸……如果……你是不怕……天子脚下,主人虽是故意……却不是你可以荒唐的理由!”
席和方听着时不时传过来的声音,双眼有些惶恐。
这些人赤|裸裸地当着他的面聊这些,丝毫不见外,也不在乎这些对话会不会被听到,这意味着他们……其实已经将席和方当做是死人了。
这世上,唯独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必害怕的。
席和方猛地对上透过来的四只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停下了说话,正在看他。
不管这两人之前有什么主意,如今却是达成了一致。
……先杀了席和方再说。
席和方惊恐,只是还未等到他挣扎,窗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声响,仿佛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老刘猛地窜了出去,是去查看危险,而屋内,何小却没有出去。
虽然他警惕地看着老刘离开的方向,余光却在观察席和方。
这个瘦小的男人看起来疯狂,也甚是狡诈。
“啊啊啊——”
可是老刘响起来的惨叫声,尽管很小声,还是将何小给引出去。
而不到片刻,便从正门进来一个瘦削的,全身都裹在黑色里的男人。他沉默地窜了进来,然后解开席和方身上的束缚,同时急促地说道:“莫惊春。”
席和方眼前一亮,这是宗正卿的人?
他手脚松开束缚,被黑衣暗卫带着跑,本来一路都很顺利。但是老刘跟何小的尸体被发现了,有高手追了上来。
暗卫为了保护席和方,不得不留下来与人搏斗,然后等到他们将要出去的时候,突然闯出来两个人……再然后,席和方就晕了过去,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惊春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后半截,他已经在暗十八那里听说了。
暗十八的伤势也养了好久,才逐渐恢复。好在都是皮外伤,他那时候是凭着一口气将昏厥的席和方给带了回来。
若是没了这口气,说不得人也没了。
莫惊春回过神来,没再想着席和方的事情,对着眼前的袁鹤鸣和张千钊说道:“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就不要再提了。”
几个朋友间,唯独是张千钊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话,在他面前也不好说。
这种背着朋友,不能言说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也是无法。
张千钊笑着说道:“只要人醒了,就算是好事。”他笑意盈盈地吃着酒,那爽朗的模样,可跟上一回醉酒截然不同。
莫惊春摇头看着他们两人吃酒,“你不能因为《云生集》这个麻烦甩出去了,就如此痛饮。难道忘记张夫人之前的话了吗?”
桃娘一日回去张府,回来的时候,就悄悄跟莫惊春说,张千钊在家的时候被夫人训了一顿。
……他带着家里的次子偷偷吃酒。
长子还未到十五,次子当然也没满十二。
张夫人的家教很严,看管得紧,至少他十三岁之前,是不可能碰酒的。结果张千钊带着他偷偷吃酒不说,结果这孩子不耐受,还吃醉了。
气得张夫人在家里大发雷霆,将父子三人全部训斥了一顿。
张千钊幽幽说道:“那崽子背着我偷偷吃了酒,我能如何?而且还是在我桌上,我便是解释一万遍,也是解释不清楚。”还不如认了。
袁鹤鸣笑了起来,“你这没盯着,可就是你的问题了啊!”
张千钊吃来一杯酒,痛快地说道:“莫聊那些,这《云生集》离开了翰林院,我这心中,可真是高兴!”
不高兴也不成啊!
再放在翰林院,要是丢了,他都不知道如何叫屈!
这《云生集》,最终还是因着孟怀王的缘故,回到了孟怀王妃的手中。
一想到此,京中的权贵世家不由得咬牙暗恨,这人人都装君子,反倒是让孟怀王偷了桃!
怨不得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孟怀王在朝堂上哭诉一通。
朝上哭,朝下也哭。
他不只是自己哭,还带着孟怀王妃,去太后面前哭!!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主意正,可要是谁敢伤了太后,就如同秦王那样的下场吗?
这哭得太后都心软了,可不就要陛下将这《云生集》给了孟怀王妃!
窦氏知道的时候跳脚,就连原本找到这部分古籍的恒氏都忍不住出面了。可是孟怀王妃哭归哭,人可是大家出身,什么手段没见过?
她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却将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手段,也实在少有。
再加上,孟怀王妃言辞犀利,还嘲讽窦氏先前按兵不动,如今狗急跳墙,可不得是那窃贼才有的风度。
王妃这是赤|裸裸地质问!
早年间,这《云生集》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窦氏的手中的?
需知,这东西确实是在战乱遗失,却不是在搬迁的时候丢了的,而是有一日突然在家中不见的。
如此行径,只能为偷。
孟怀王妃的嘲讽,可真是将窦氏气得跳脚。
自此,两边就结了仇。
可是那边结仇,张千钊这边却是高兴,还笑着说道:“再是如何,这烫手山芋与我无关,已经是大喜。”
他心头这一高兴,就跟袁鹤鸣拼酒。
袁鹤鸣这样的老酒鬼,哪里是张千钊可以喝倒的,他直接将张千钊给喝得在酒桌底下趴着,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莫惊春:“……”
这菜刚上完,人就没了一个。
袁鹤鸣嘿嘿只笑,“他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压着事,就随他去吧。”
但也不能任由着人躺在地下起不来呀!
最终他们两人将他搬到外间躺着歇息,这才又回来。
最近不光是莫惊春忙,其实袁鹤鸣的事情也不少,整个京城彻查,尽管明面上并没有走漏风声,可到底是流露了痕迹,所以多少有点风声鹤唳。
在将所有的节外生枝全部都斩断后,军器监那里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苗头。
这算是好事。
不过与此同时,在席和方醒来后,最后的一环也扣上了。
席和方活着,便是证据。
朝廷下发了几道斥令,道道疾驰飞往明春。
这都是面上的功夫,但是陛下既然有所决断,也便无人质疑。
袁鹤鸣叹息着说道:“你是不知道,自从出了虚怀王府的事情后,这京城可比之前要乱得多,谁都不知道陛下下一个会对谁动手。不过好在陛下突然转了主意,不再跟着之前那么紧盯着诸王,这才让他们敢于顺利出京。”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陛下想要动手,就不会拖延到今日了。”
袁鹤鸣呵呵笑了笑,笑得异常邪恶,“你没见着离开的诸王全部都吓破了胆子,而以往那些蠢蠢欲动的王爷,全都没了声息。”这是肉眼可见的差距,尽管正始帝的手段残忍,却是真真切中了要害。
这些拥有着无上权势的郡王们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有朝一日,沦落到虚怀王这样的地步。哪怕只是一想,都只想作呕,毛骨悚然。
而正始帝却只会笑望他们,张扬漂亮的脸上,甚至还透着愉悦,笑吟吟地问他们是怎么了?
短时间内再想起正始帝的脸,只想哆嗦。
再多的话语,都抵不过将事实摆在眼前来得更有冲击,这便是陛下当初要带人的缘由。
莫惊春:“陛下,近来如何?”
袁鹤鸣看他一眼,“些许暴躁。”
他顿了顿,“你有段时日没入宫了。”
莫惊春叹了口气,有事确实是有事,但是不想见……也确实是不想见。
这足足一月多,如今那惩罚的倒计时还在【22:25:24】上。
莫惊春能够接受那些循序渐进的姿态,也能容忍陛下偶尔会出格的玩法,可是……可是这种混乱无序,压根无法控制,一瞬间全部涌上来,让人几乎要发狂的浪.潮,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他甚至有些畏惧午夜的到来。
莫惊春不喜欢这样。
但他又不可能对着陛下说这些。
即便正始帝知道精怪的存在,但是陛下似乎……已经开始对精怪存在敌意。
【公冶启对系统的敌意,并不会影响系统的任务发布】
“你可以不说话。”
莫惊春无语地说道,然后再看向袁鹤鸣,“我会……”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听到袁鹤鸣轻轻嘘了一声。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靴子踩在地板上,透着少许分明。
莫惊春飞了一眼看着袁鹤鸣,紧蹙眉头说道:“是,陛下。”这声音如此熟悉,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莫惊春抿紧了唇,率先起身,走到外间去。
顿了顿,他打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确实是一身常袍的公冶启。
那种惊艳的美丽落在莫惊春的眼底,原本险些脱口而出的质问停下,“……您吃酒了?”
他看到了陛下眼角的微红。
那艳红,让陛下的美丽宛如锋利的刀染上血腥,透着难以言喻的魅|惑。
这问话有点傻。
公冶启慢吞吞地说道:“夫子也吃酒了。”
这样,就傻到一处去了。
莫惊春顿了顿,还是将公冶启给拉了进来,而一转身,就看到背着张千钊的袁鹤鸣。
袁鹤鸣讪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正始帝,叠声说道:“臣这就走,臣这就走。”他在看到陛下时,就觉得不对。
在他看来,正始帝像是吃醉了。
可是正始帝什么时候吃醉过?
他的精神紧绷着,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袁鹤鸣必定会留下来,可是莫惊春在起身前,跟着他一起看向了张千钊。
昏睡的张千钊。
他不能留在这里,如果……
袁鹤鸣咬牙,背着张千钊离开了。
于是这屋内,就只剩下莫惊春。
公冶启跟莫惊春站在灯光下,看着彼此微红发烫的脸,像是刚从什么热流里步出来,全身都是暖暖的。
可是帝王看着莫惊春的手,却是露出了执拗古怪的眼神。
他的手,循着莫惊春的胳膊往里面钻,意有所指地说道:“夫子,没有感觉?”他竟然是如此直接,像是不能再忍。
触碰到手的时候,没有那习惯性的一颤。靠近的时候,没有不自然的回避。
莫惊春是羞怯的,是粉的,是漂亮的皙白。
是鲜活的。
可是如今,他再触碰莫惊春,却像是一朵永远不会绽开的花,不管他怎么动作,都只会紧闭住口,然后颤|巍巍地抵御着细腻的触摸。
这多么奇怪?
这多么有趣。
就像回到了从前。
两人站在这屋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公冶启一点、一点地,试图侵蚀掉莫惊春。
莫惊春本要再躲,就听到陛下如同撒娇般的语气,可怜兮兮地黏糊了过去,“夫子,你可是整整十三日,都不曾与寡人见面了。”
莫惊春想反驳,明明还有每次朝会。
但是面对正始帝炽热滚烫的眼神,莫惊春终究是沉默了。
……好吧。
莫惊春闭了闭眼,行吧。
他被拉入了一团空气中去。
半个时辰后,公冶启一脸茫然地盯着莫惊春,古怪地说道:“夫子是……”
起不来了?
莫惊春恼羞成怒,只想将公冶启给踹走。
他利索起身,将衣裳拢住,异常灵敏地往外走。
公冶启:“……”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
“唔啊……”
公冶启猛地抬头,看向突然软倒在地上,压不住声音的莫惊春,眼神也隐约露出阴鸷扭曲的狂态。
他猛地跳了起来,如同跃动的虎豹,循着莫惊春的气息而去。
就像是恶兽追随着猎物而去。
原来,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