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惊春有兵权。
一旦他露出狰狞的獠牙,仿佛这些之前被莫惊春的低调安逸所蒙骗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莫惊春这个人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莫家,也代表着莫飞河和莫广生手底下掌握的数十万大军。
而莫惊春此人,又绝不像是他表露出来的那样温和。
正始帝倚靠在软塌上,看到莫惊春微蹙眉头,“陛下,您的腰部还有伤势。”那两道刀伤都是贯穿了背部和腰腹,不然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势。
正始帝:“已经不疼了。”
他敷衍地说道,但双目还在看着莫惊春,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帝王说道:“夫子,对于大皇子,你是怎么看的?”
正始帝蓦然问起的这个问题,微妙而突兀。
莫惊春沉吟了片刻,“大皇子过分聪慧,小小年纪就已经表现不凡,而且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未必能够蒙骗了去。或许多智,但仍良善,一报还一报,亦是爽快。若是陛下有意让大皇子……他合该是不错的人选。”
大皇子那一日在劝说莫惊春的时候,都不曾表露过自己的看法。
这对五六岁的他来说,何其难得。
所以莫惊春这话,其实也看得出来他的偏向。
正始帝淡淡说道:“寡人说过的话,不会更改。”
莫惊春无奈笑了笑。
“陛下,尽管桃娘和大皇子或许是不错的朋友,但是未来如何,尚说不定呢。”
莫惊春肯定不可能让桃娘陷入盲婚哑嫁的境地。
尽管正始帝的心中另有算计,可若是桃娘不愿,莫惊春定然不许。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正如夫子所说,这还有得看头呢,未来如何,尚说不定。”
莫惊春微蹙眉头,沉吟了片刻,忽而说道:“陛下突然问起大皇子,难道是怀疑,此事和焦氏本家有关?”
“不,不是焦氏。”正始帝摇了摇头,“焦连安此人还算不错,他和焦氏本家的往来过密,是在寡人的授意下的。”
莫惊春了然。
如此说来,焦氏本家的态度,正始帝也看在眼里。
那就是其他的世家?
莫惊春揉了揉眉间的位置,低声说道:“最近审问出来的东西,大多有些零碎,他们颇有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做派。唯独曹刘倒是个不错的切入口,但他知道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不过从这些拼凑的内容来看,大抵可以推断出他们的计谋。”
正如任务十三在触及陛下重伤濒死时会失败,谭庆山虽然是奔着围猎莫惊春去的,可实际上,不也是为了刺激正始帝吗?
他们想杀莫惊春,乃是觉得无法朝陛下动手。
可他们要杀莫惊春,目的不也正正是为了正始帝吗?
所以殊途同归,都是同一个目的。
倘若按着他们原有的计划,便是在谭庆山闹出一场乱事,佯装成一伙流窜到谭庆山的匪徒闹出来的大乱子!
首要的目的便是要击杀了莫惊春。
而后再是其他的百姓和权贵,闹得越大越好,那剑指莫惊春的目的性便会逐渐降低。
关联越少,想要觉察到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就越低。
如果这两年陛下透露出来的莫惊春的重要性和药引的存在是真的话,那莫惊春的死亡就意味着正始帝失去了最重要的稳定剂,等到正始帝逐渐显露出疯狂之态时,不管是朝中的内务还是对战事的把握都会迅速下降。
从此中,能插手的事情,就实在太多了。
如果陛下真的发疯,不管是明春叛军,还是世家集合起来的势力,都可以举起清君侧的大旗。
甭管正始帝的身旁到底有没有值得清君侧的人,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而后……
莫惊春闭了闭眼,焦家,焦世聪,曹刘……大皇子。
到底是挟持年幼的大皇子而令天下,还是迎接一个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明春王入宫呢?
想必,他们心中早有计较。
如果让明春王入住长乐宫的话,对于世家权贵来说,不过是再换了一个天,那到底有什么用?
要不,就索性自己为王?
可这是不可能的。
世家之首为焦氏,而焦氏是不可能与他们一道。
而除了焦氏之外,又有哪个世家权贵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名气?
一旦他们上位,只会徒劳掀起无数的争夺,而后将一个如日中天的王朝迅速分裂成无数小块。
他们是想为自己争取利益,可不是傻子。
那最好走的一步棋,不便是大皇子了吗?
或许大皇子早就猜到了这点,才会在莫惊春说会拥立他为太子的时候强调重复了“陛下不会允许”的说辞。
莫惊春在心里轻叹。
实际上,如果陛下最终真的醒不过来,而必须走上这一步前,莫惊春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等莫惊春离开的时候,正始帝一直还算平和的神色逐渐沉了下来。
“刘昊。”他按着额头,冷冷说道,“去将许伯衡,薛成……”
他缓缓将那些名字念了出来,“让他们入宫。”
“喏。”
刘昊还未退出去,看着正始帝有些难看的脸色,低声说道,“陛下,可要将长乐宫内的人都……”
正始帝闭了闭眼,清楚刘昊在说什么。
在正始帝昏迷的这些时日,长乐宫又重新变回了之前的模样,来来往往的内侍可不在少,不过他们多是知道陛下的习惯,一个个走路悄没声音,倒是说不出什么。
正始帝:“不必,且先留着。”
“喏。”
刘昊退了出去。
正始帝坐在软塌上没动。
他毕竟长睡了那么些天,身子骨都酥软了,尤其是大病一场,从死亡垂危中再回来,身体多少疲软得很,提不起劲头。
按照老太医的说法,他巴不得正始帝能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八天。
可要是正始帝能这么躺下去的话,那前朝可真要炸开了锅。
光是从内阁送来的弹劾的奏章都不知几何,帝王看到的时候还真是气笑了。
他对许伯衡说道:“莫惊春所做的事情,除了有寡人的授权,究竟有哪里逾越了这群人的看法?”
许伯衡无奈地说道:“陛下,您信任莫惊春不会做出什么事,可是对于文武百官来说,莫惊春的行动着实违背了不少律法准则。若是子卿愿意按部就班,倒也还有回旋的余地,只可惜他为了能够收拢住京城的乱象,确实大刀阔斧地做了不少事情。他们的话未必是真,但触及他们的利益,自然会有应激的反应。”
别的不说,莫惊春下令逮捕的事情,就不知触怒了多少人。
正始帝凉凉地说道:“寡人却是不知道,他们居然如此怀念寡人……只可惜,他们要后悔了。”
许伯衡无奈笑了笑。
帝王的神色苍白,在窗外的日光照耀下,还是不显血色。到底这一次还是伤及了身体,需要好生静养。
但是他醒来后的第二日,就已经接连不断地召集朝臣,直到下午,方才休止。
而莫惊春在回到吏部后,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可谓堆积如山。
而且吏部内的氛围也有些不对,但左右侍郎的态度还是正常,并没有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动摇,这就稳定了吏部内的局面。
至少在陛下醒来的眼下,正始帝还未动作,他们就还不能衡量清楚陛下对莫惊春究竟是什么态度。
莫惊春就像是没有觉察到那些诡异的注视,在吏部忙活了一天后,到点就正常下值,甚至还记得绕道去西街买了桃娘他们喜欢的奶香糕。
他坐在马车内,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外侧上。
莫惊春愣了一愣,就听到外面吵闹了起来。
他掀开了车帘,正看到街边有个摊主将一个小孩压倒在地上,正在大声骂着什么。莫惊春听了一会,才意识到方才车厢的震动,是这小孩丢出来的石头砸的。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让墨痕下去问。
一会后,墨痕才小跑了回来,靠在车厢上说话,“夫子,之前您让京城防卫彻查的事情,将不少小偷小摸的贼子都捉到牢狱里去了。虽然是应有之举,不过刚才那小子的姊妹为了替代他被捉了进去,至今还没放出来。”
小偷小摸的贼人被捉了后,正常关押的时间也不久。
赔偿了钱财也可及时放出来。
不过牢狱内的环境毕竟不好,如果是身体弱的人,多少要大病一场,或是有的熬不过去,就这么去了。
莫惊春敛眉,缓声说道:“你带着他去走一趟。如果是真的,就让他进去,带那姊妹出来。如果岁数得当的话,先送去善堂安置。”
墨痕领命而去。
卫壹驾车继续往外走,“郎君就是太过心善,这些人就是看准了您心软。”
莫惊春闭着眼轻哼了一声,淡笑着说道:“我心软?最近百官可不是这么说我的。”而且他刚才做的,不过是让该罚的人受罚,不该罚的人出来罢了。
而朝廷上,那一个个可都是骂他手黑心脏,更有的质疑他要篡夺皇位,行不轨之举。
什么叫做不轨之举?
和陛下厮混算吗?
如果这算的话,早在好些年前,这事就已经办了。
卫壹龇牙咧嘴,“那群不过是为了自己利益说话的人,郎君相信他们的话作甚?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莫惊春没将这事往心里去,懒懒地说道:“你和墨痕的伤势这就好了?怎么这么快就来接替,不是让你们要好好休息?”
卫壹笑着说道:“这些不过都是皮外伤,但是暗十一和暗十三两人伤得严重一些,大概是需要再躺几天。但都不严重。”
不过就是驾车的活计,哪里值当什么?
莫惊春无奈摇了摇头,到底没说话。
不多时,马车在莫府外停下,阍室的门房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卫壹,惊喜地叫起来,“二郎回来了!”
莫惊春下了马车,提着东西入了府门,一路上撞见的家丁和侍女都露出欣喜之色,还有的匆匆忙回去告知徐素梅。
故而在莫惊春入了垂花门时,桃娘便提着裙角匆匆出现。
她今日穿着一件桃红的衣裙,外面披着厚实的披风,显得异常俏丽。只那一双红通通的眼,却跟小兔子似的,又喜又惊,“阿耶,您可算是回来了!”她急急走到莫惊春的身旁,却不敢跟小时候那样扑上去,只是绕着莫惊春走来走去,透着依赖和担忧。
徐素梅站在院门口,看得好气又好笑,“桃娘,莫要如此。”
大伯娘是最重规矩的人,桃娘被说了后,总算乖乖站定,跟着莫惊春亦步亦趋地走。
相较于还不太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的桃娘,徐素梅知道的事情却远比她要多得多,自然清楚莫惊春如今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处境。
她看着莫惊春叹息了一声,“回来就好。”
这简短的一句话,不知透着多少的担忧。
莫惊春:“连累大嫂记挂,实在是心中难安。”
徐素梅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话就是见外了,就连安娘都知道惦记自己的小叔叔,难道我这年长些的,就不记得自己的兄弟?”
莫惊春露齿而笑,缓缓跟着她们入了屋内。
桃娘已经长大,不会再跟从前年幼时抱着莫惊春哭,在用眼睛确认了莫惊春的安全后,她乖巧地坐在莫惊春的身旁,听着他和徐素梅说话。
莫惊春慢慢说道:“陛下已经清醒,朝中的事务,除了之前稍显过激的争辩外,应当不会再出问题。不过最近些时日,大嫂还是避免参加聚会的好,眼下虎视眈眈的人,怕是不少。”
徐素梅笑着说道:“倒也不是第一回,当初之美在边关第一次吃败仗的时候,才比现在严重呢。如今的局面,可比从前好上太多,就算那些人有话要说,那能如何?有这能耐,他们也能早早将事情给办好,若是没这等能耐,那就不如闭嘴。”
莫惊春笑了。
徐素梅决定最近一月闭门不出,就连娘家人的探望也是不见。
倒是惠娘的家人曾经来过一回,让莫惊春有些吃惊。
“刘素来过一趟,语焉不详,我瞧着他说不清楚话,也没让他多留。”徐素梅淡淡地说道。
桃娘并没有因为大伯娘如此提及刘家人而生气。
她和刘家并不亲近。
刘家在知道桃娘的情况下,那些年并不怎么和张家联系,她也只晓得在每年生辰时,会被张夫人带着去刘家一趟。年幼的时候,她不知道是为何,如今知道了,却也是没什么感觉。
而刘家因为理亏,这些年除了寥寥几次和莫惊春接触外,就只剩下逢年过节的来往。
莫惊春:“刘素的夫人是林氏出身。”
徐素梅蹙眉,“此事,和林氏有关系?”
莫惊春叹了口气,想起还在牢狱里没出来的林欢,颔首说道:“最起码,谭庆山那伙人,是他们找来的。而且还搭上了林欢。”
徐素梅脸色微变,显然知道林欢是谁。
莫广生在回来后,曾经与她感慨过林欢这人。
想必在他心中,对林欢还是有些心痒难耐,恨不得将此人收入麾下。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战略人才,在林家的眼中,居然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那可真是可惜了。”
莫惊春:“我已经让人去林家,看能不能及时将他的母亲带出来。不过来去需要时间,希望他们的速度能赶得上流言蜚语的速度。”
徐素梅无奈笑了笑,“或许,就算是流言蜚语比那些人脚程更快,反倒是好事呢?”
莫惊春闻言,也忍不住摇头。
徐素梅这话倒是不错。
假定林家人先行听到了陛下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消息,或许反倒是降低了他们的戒备。
徐素梅:“我一开始还以为会封锁消息。”
莫惊春:“封锁不了,当时陛下昏迷不醒,京郊大营的人在护送的时候过于张扬。即便只有谭庆山上的人看到,可如果要封锁住全部的消息,那就要将他们……”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罢了,如今陛下醒来,就比什么都好。”徐素梅说完这话,突然想起来莫惊春忙活了这些天,连忙赶他回去,“你还是先行回去歇息,莫要再强撑着跟我们说话。我可是知道,你的伤势也是不轻。”
至于还想要跟着莫惊春离开的桃娘,在听到大伯娘说了的话,也便踌躇着停了下来,忧心忡忡地卡着莫惊春。
莫惊春被一大一小盯着,无法,只能起身回去。
倒是把买的糕点留了下来。
桃娘将莫惊春送到门口,再重新回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嘴里啃着奶香糕,却是忍不住掉眼泪,“阿耶瘦了。”
以前莫惊春就很瘦,但是这短短十来日的时间,那露出来的手腕瘦得像是轻易能拗断一般。
徐素梅轻声说道:“桃娘,不许哭。”
桃娘吸了吸鼻子,看着大伯娘。
徐素梅:“生在这样的人家,只要还活着,那一切都是胜利。明白吗?只要命还在,那没什么熬不过去。如今陛下醒了,你阿耶这一道坎,便算是过去了。”她摸了摸桃娘的手,温和地说道。
桃娘沉默,而后点头,“我知道了。”
那厢,莫惊春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绕过庭院,出了二道门,却是没有回到自己院子,而是去了外院书房待了一段时间,然后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院中。
小厨房内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在莫惊春回来的时候,专门隔出来的浴室就已经热气蒸腾,做足了准备。
莫惊春挥退众人,将换洗的衣物放在边上,然后才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
赤|裸裸的身体上刻画着不少将将恢复的粉|嫩伤痕。
他将脚泡进木桶里,先是喟叹了一声,然后才缓缓滑入其中。
冬日沐浴,总是能带给人不一般的感觉。
至少莫惊春就感觉自己好像是活转了过来,腿肚子不再抽|搐得难受。
他浑身浸泡在水里,有些昏昏欲睡。
在意识到正始帝清醒的那一刻,莫惊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浑噩,什么都再想不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会高兴。
或者会很难过。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累到极致的虚无,还有一直在四肢身体内蠢蠢欲动的,难以形容的感觉。他没事人一般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只是此时此刻,莫惊春坐在木桶里,却是感觉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只是身体的累,还有精疲力尽的感觉。
他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脸。
也不知道淅淅沥沥落下来的,究竟是热水,还是泪。
好半晌,莫惊春将散落的头发往后撸起,露出微红的面容。
他喃喃说道:“再来一回,我怕是要折寿十年。”
【还请宿主重视自己的生命】
莫惊春:“……不是这意思。”
罢了,这精怪听不懂暗喻,直接当做字面意思。
其实莫惊春看得出来,清晨陛下要和他谈的,不是那些大而广的公事,而是……私事。
但他暂时没心力去面对。
他习惯束缚,已经不知道失控是什么感觉。
但是过往那小半月的时间,莫惊春每一次睁开眼,都感觉心口更冷一分。
大皇子正是听懂了他的暗示,才不敢再说下去。
他需要再慢慢将那些几乎外泄的情绪缓缓收回。
莫惊春实在是太累了,只是昨天才堪堪睡足,今天又忙活了一日,几乎转不开身。
一个不小心,他倚着木桶边缘,就险些这么睡过去。
咕噜噜——
莫惊春仿若听到了水声。
脚踝上有刺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啃噬一般,异常诡异。
脚踝……脚踝上有什么?莫惊春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个地方……好像有着一个不能外露的金环?
分明是泡在水里,脚底却又像是被黏黏.糊糊的感觉舔.舐过,尤其是掌心的位置,瘙.痒得莫惊春猛地睁开眼,哗啦啦在水里坐起身来。
莫惊春警惕地盯着四周,却是没人。
别说是有人了,就只有自己。
陛下重伤在床,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跑来莫府。
……应该,不可能吧。
尽管莫惊春不信,但还是下意识叫了一声,“暗十六?”
“在。”
窗外响起一声低沉的嗓音。
“四周除了我和暗卫外,还有其他人吗?”
“墨痕守在门外,除此外并无他人。”
“……好。”
莫惊春闭了闭眼,再摇了摇头。
他这是……欲求不满?
可是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不会梦到这奇怪的……
“啊!”
莫惊春急促地叫了一声,声音又快又急,更透着一丝茫然。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神色古怪起来。
刚才好像有人,偷偷拧了他胸|前一把,怪疼的。
这总不会是错觉!
莫惊春骤然想起了之前的惩罚,“这通感是跟什么东西通感?”他咬牙切齿地从木桶里爬出来,气狠狠地用大毛巾将自己给包裹住,露出郁闷之色。
【您有一个具象化的小人,眼下正在公冶启身旁。所有通过公冶启与小人产生的接触,都会让您产生同等的感觉】
莫惊春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阴恻恻地说道:“所以,如果他在那边……我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感觉!那消失的条件又是什么?”
【请宿主自行摸索】
精怪无能为力。
莫惊春面无表情,只想将精怪掐死。
不,掐死精怪也无济于事。
他该找的是,分明应该卧病在床,却在顽什么小人的正始帝!
…
长乐宫内,本该在歇息的正始帝床头,却燃着一盏灯。
只亮着一处地方。
殿外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摇曳,在风中乱舞。
猩红的烛光拖下长长暗影,显得夜色有些诡谲莫名。
正始帝的腰上垫着极其柔|软的枕子,便是为了不触痛他的伤口,让陛下能够好生安歇。他可倒是好,膝盖旁倒扣着几本奏折,还有七八本被丢在地上,凌乱地堆在一起,隐隐约约透着床帐,能看到上面寥寥几行字。
“臣有本奏,莫家……”
多少是和莫惊春有关的事情。
可正始帝眼下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而是炯炯有神地盯着那小小只,正趴在雪白小毛球的“莫惊春”身上。
冰凉苍白的手指抚弄过小人偶的头发,又拨弄着软软的小肚子。
他的神色略有古怪,更显诡异。
正始帝使劲咬着腮帮子,血肉刺激的疼痛,让他露出了疯狂的神色。
若是这人偶当真和莫惊春相连,那岂非他带着走到任何一处,或者咬碎吞下腹中,那他和夫子,便当真永远,不分离了。
正始帝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手指克制地紧握成拳,生生掐烂了掌心,才压抑住这不可控的狂念。
不能吃下去,会疼。
帝王喃喃地想。
但是……
他低头,却是将那小小的人偶,一口含了进去。
吃不行,这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