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壹幽幽地说道:“我只是在想,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郎君要是知道外面有人,肯定不会出声。
可是陛下……
卫壹不期然想起今天晚上的席和方,他全须全尾离开的时候,即便是卫壹,也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为他感慨。
甚好。
还能在陛下那死亡的视线下离开。
毕竟那一幕浓浓的捉奸感,实在是让这底下伺候的人也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总感觉陛下时时刻刻都要暴起。
但是万万没想到……
暴起的人居然是郎君。
卫壹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陛下小鸟依人靠在莫惊春怀里的模样。
他觉得胃有点痛。
也可能是眼睛瞎掉了。
怎样都好,那一刻,他是非常能够共情家里的二娘在想什么。
毕竟……
陛下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可太是气人了!
…
脑子一热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是会让人后悔的。
眼下,莫惊春就有些后悔。
他挣扎地看着外头已经高升的日头,几次试图爬起来而不得,他的腰上横着一条胳膊,牢牢地将他禁锢在怀抱里。
莫惊春捂着头,最后还是用上了一点劲道,这才挣扎着爬下了床。
他的膝盖有点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这怪不得他。
莫惊春想,昨夜陷入疯狂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如果没有正始帝的纵容,莫惊春是无法做到这一步的,毕竟他几乎榨/干了陛下,还将他的脖子咬成那模样。
他悄悄回头,正对上陛下懒洋洋抬起的眼。
莫惊春僵住。
帝王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密密麻麻都是或深或浅的咬痕,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遇到了什么袭击,可是这袭击也实在是恐怖了一些,那些重叠出来的视觉冲突,即便是莫惊春这个缔造者,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在经过一夜的沉淀后,陛下/身上的痕迹显得更为严重。
莫惊春都顾不上去穿戴衣裳,忍不住说道:“陛下,臣去给您取药。”那种狂热的躁动如潮水褪/去,像是昨夜的冲动一下子消失无踪,眼下的莫惊春,又是纯然冷静自持的他。
只是那把声音还是沙哑得难受,还足以听得出来昨夜的热闹。
莫惊春回想着精怪的科普,猛地打了个哆嗦。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ABO真可怕。
莫惊春默然地想着,感觉喉咙的灼烧,异常口渴。
他有点渴水。
感觉自己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喝过水了。
他勉强走到桌边,就着冰冷的茶水,先灌了几口,才算是止住了那种难捱的感觉。
正始帝从床榻上爬起来,看着混乱不堪的床铺,旋即扯过一条汗巾随手缠绕在脖颈上,得意洋洋地说道:“为何要上药?”
他可不在乎。
不仅是不在乎,还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莫惊春。
陛下那肆意快活的姿态,可全然看不出昨夜嫉妒暴躁的模样,相反,他还非常好心地提示莫惊春,“您今日可不是休沐的时候,如果不快点过去的话,说不得又要传出更加离谱的传闻哦。”他的尾音诡奇地上扬,似乎相比较劝说,其实他更期待那个局面。
莫惊春听了这话,身体一僵,匆忙忙地整理起来。
皙白的身体被衣裳所掩盖,然后就看得莫惊春急匆匆地出去,然后再进来。时间确实有些来不及,莫惊春甚至只来得及洗漱和换衣服,然后就不得不离开了。早食还得是墨痕小跑着送上马车,紧着在路上可以垫垫肚子。
不过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莫惊春还是犹豫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陛下。
“您,不打算……”
他意有所指。
正始帝正慢吞吞地站在那个箱子前端详着那杂乱无章的模样,摆摆手说道:“不必担忧,等吃完早食,寡人会回宫处理政务的。”
即使有些羞赧那个大箱子的乱象被陛下看到,但是莫惊春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着急这个,转身便离开了。而陛下摸着下巴,在里头翻找了片刻,从压在箱子的底部扯出一件还不算皱巴巴的长袍,而后他的鼻子古怪地动了动,缓缓地低头,将整张脸都埋在了柔/软的布料上。
哈。
俊美的面容笑得几乎要扭曲起来。
原来,夫子在这里,做过这样的事情?
…
桃娘倦倦地爬起来,吃早食的时候,人都有些疲懒不堪,那情绪比之前还要不堪,看起来像是可怜得缩成一小团。
东湖担心地在边上团团转,难得不太稳重。
桃娘好笑地说道:“东湖,你再转下去,我可是要头晕了。”
东湖叹息着说道:“可是您什么都不说,婢子怎能安心?”
桃娘沉默了片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还是让东湖出去了。
她看着东湖特地为了让她高兴,做得比平时还要多的早食,却觉得肚子里顶得慌,一点都吃不下去。
“没胃口?”
非常轻柔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掐出一把水来,却让桃娘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她抱着小小的粥碗,抬头看着光明正大从门口走进来的帝王,喉咙仿佛被堵住,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您对他们做了什么?”
这里的他们,显而易见说的是桃娘院子里的下人。
他们是不可能没看到这么个大活人进来,却没有任何的告知。
正始帝笑了笑,摆了摆手,“寡人又不是那么嗜杀的人。”他坦荡荡地在桃娘的对面坐了下来,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就好像他才是坐在这里的主人。
桌上本来就备有空余的碗筷,陛下取过筷子,夹起一块软糯的糕点,“大早上可不好吃这个。”
他这么说着,然后一口吞了。
桃娘看着他这么淡定的姿态,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怨气,再加上昨夜的事情,让她忍不住心口的怒火,“陛下,小女不想见您。”她硬邦邦地说道。
正始帝肆意地挑眉,混不在意地说道:“谁在乎你的看法?”
桃娘的呼吸一窒。
帝王随手将筷子丢在一旁,还是觉得夫子亲手带来的奶香糕比较好吃,他弯了弯眉眼,“如果你不是莫惊春的女儿,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他偏了偏脑袋,露出乖戾的微笑,“寡人虽然大度能容人,但也不是什么好性的。你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寡人,不就是觉得,若是惹怒了寡人,夫子必定能看清这皇帝凶残嗜血的一面云云……”
他拖长着嗓音说道,颇为无趣地摇了摇头。
桃娘宛如一尊沉默的泥塑,不说话,也不辩解,只是盯着正始帝。
“桃娘,可你是不是忘记一桩事情,”正始帝并不在乎桃娘的反应 ,自顾自地调整着衣领,不经意间露出脖颈处驳杂的咬痕,“莫惊春或许比你知道得更多,也知道得更早呢?”
……桃娘盯着正始帝脖颈上的伤口,几乎移不开眼。
她张开嘴,沉闷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阿耶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肯定想清楚了得失,也坦然接受了会有的代价。”桃娘吐了口气,垂下头。
可莫惊春不在意,她会在意啊!
这怨不得桃娘想多。
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可是仔细想想便能知道,眼下正始帝是肆意妄为,可是下一任皇帝肯定会看不过眼这等行为。当然,正始帝的年纪尚轻,或许在帝王逝去前,莫惊春就已经先走一步……但是,只要正始帝不再,莫惊春会面临的下场,或许比死还难受。
糊涂的人活得自在,聪明的人,有时候就会变得更加痛苦。
正始帝挑眉,倒是没想到桃娘已经想到了那么深远的时刻。
他的神情微动,突然收敛了几乎蓬勃而出的恶意,将其收敛得彻底,仿佛当真是一个为桃娘提建议的大好人,大善人般,“可桃娘莫要忘记了,寡人已经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发过誓言,是不会再有子嗣。当然,你也可以将其当做是一桩谎言,但是……大皇子还在。”
帝王歪着脑袋,露出纯善乖巧的模样,“桃娘和大皇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桃娘警惕地看着正始帝,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怀疑,“陛下想要对阿正做些什么?”
阿正?
正始帝抵着牙齿,温柔地笑了起来,“如果寡人要杀了他,他一开始就不能活下来。眼下他活得如此顺畅,不正是因着寡人的善意吗?”
自吹自擂,说得大义凛然,可当真是陛下能做得出来的行径。
桃娘对正始帝是报以十二万分的戒备。
但是陛下的话,某种程度上却也戳中了她的心。
她和大皇子的交往没有半点利益干系,两人非常投缘,这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成为好朋友。即便后来桃娘知道了大皇子掩饰的身份,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还是没有拒绝阿正的好意。
桃娘异常敏锐。
她厌恶正始帝,是因为正始帝也厌恶着她。
更是曾流露出勃然的杀气。
她喜欢阿正,也正是因为阿正是全心全意地待她好。
但是陛下方才的暗示……
不便是要桃娘和大皇子走近的意思?
正始帝没有其他的孩子。
大皇子就是他唯一的子嗣,不管陛下将来要不要让大皇子继位,但皇位肯定会和大皇子有关,如此说来,和大皇子保持良好的关系,那岂非也是一个办法?
桃娘猛地昂起小脑袋,“小女和阿正的交往,并没有您想得那么龌/龊。”
正始帝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地起身,笑吟吟地说道:“不管是出自于本意也好,掺杂着利益也罢,那是你们的事情。至于夫子……”
凶残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桃娘。
“他一直都很担心桃娘,”他裂开温柔的外表,露出压抑阴鸷的内在,“最好,不要叫他失望。”
桃娘眼睁睁地看着正始帝离开,心口的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不到片刻,东湖跟没事人一般地逛了进来,在看到桃娘苍白的脸色时吓了一跳,紧张地跑了过来,蹲在桃娘的面前急声说道,“女郎,女郎,您这是怎么了?可要婢子去叫大夫?”
桃娘虚弱地靠在东湖的身上,喃喃地说道:“东湖,你刚才去哪里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小小的哭腔。
东湖着急地说道:“婢子方才被厨房的人叫了过去。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婢子现在就去将他们骂一顿。”
桃娘听着东湖语无伦次的话,抿着嘴摇了摇头,吸着鼻子说道,“东湖,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就像阿正那样的好脾气,绝对不要找一个坏脾气,阴阳怪气,还特别小肚鸡肠,恐吓小孩的臭男人。”她趴在东湖的肩膀上,咬得小小声。
但,其实桃娘也知道,自己是在使脾气。
阿耶要选择谁,那也当是阿耶的事情。她昨夜和今日的行为,何尝不是只顾着自己,她是在担心,但是否也带着“她所认为的好意”在强求阿耶呢?
这样只会使得阿耶在她和陛下之间左右为难。
尤其是……
陛下那话。
她何尝不是仗着阿耶和陛下的关系,才敢于在正始帝的面前发脾气?
谁敢在帝王面前使小脾气?
不过是正始帝爱屋及乌,这才没有计较罢了。
但即便桃娘清楚这点,还是有些难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抹着眼睛坐了起来,“东湖,桃娘是不是个坏孩子?”为什么她不能高兴地祝福阿耶呢?
东湖像是明白她心事一般,摸着桃娘的小脸说道,“您只是过于担忧尚书罢了,您一直都甚是敬爱他,这才会对尚书的事情如此上心,生怕他在流言里受伤而已。”
桃娘想了想,也回过劲来。
她其实一直都是在自找苦吃,这种两相纠结的心思,不过是她的小女儿姿态,其实也是对阿耶的强求和过分的为难。
桃娘虽然是莫惊春的女儿,却也不能独占着他。
对她来说,一直只属于自己的阿耶被抢走了,她当然会难过。
桃娘眷恋着,依赖着莫惊春,当她清楚地意识到,其实阿耶还有那样在乎,依赖的人时,才会有那样仓皇和难受的反应。
桃娘摸了摸微肿的眼角,抿着嘴笑了笑,“其实阿耶有个可以依赖的人,也不错,对不对?”
东湖有些茫然地点头,“……对?”
桃娘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好吧。
如果那个人,那个张扬肆意的帝王当真能够让阿耶更快乐,高兴,有个可以依赖放松的地方。
她会学着接受的,只要阿耶能高兴快活。
毕竟……
昨夜之时,桃娘还是看得出来,阿耶对于陛下,并非只是纯粹的敬畏,至少那样的举动,肯定已经是亲密至极,才会有那样的抱法。
……但是陛下阴阳怪气,小肚鸡肠,还以大欺小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改变看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