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潢拱手道:“紫垣兄,弟有件事想要和你说明。”
他表情严肃,让靳辅也是心中一动。
紧接着陈潢便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到最后他苦笑一声:“这些年来弟也曾着手数次,只是次次都没有结果,反倒是将浑身的银钱用得干干净净,到最后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靳辅面露震惊。
他或许不知道太子爷的秉性,可是陈潢的秉性他却是再明白不过。
两人相差四岁,常年下来早已将彼此当做亲兄弟,靳辅非常了解陈潢。陈潢性格果敢坚毅,绝非欺瞒诈骗之人,更不可能在水利之事上骗人。
也就是说……
陈潢说的是真的,太子殿下和两位小阿哥的猜测或许真的存在?也许还真有这能将泥水化作石块的可怕幻术存在?
靳辅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同时也清楚的告诉自己,他没有在做梦。
靳辅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在发现或许这个笑话会变成事实以后,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
“这是弟这些年做下的笔记。”
“……”接过笔记的双手微微颤抖,靳辅细细翻看。
笔记上写着不少配方和评论,从墨迹的深浅程度,纸张的颜色变化都可以看出来,这绝非欺骗人的,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靳辅目光复杂。
他深深注视着陈潢片刻,伸手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走,为兄带你去寻一人。”
陈潢如今只是靳辅的幕僚,并非官身,因此直接面见皇上或者太子殿下都不太可能。陈一炳年老固执,加上刚才那一茬也让靳辅不太放心,去寻索额图等同于站队,靳辅自然也不会选择。
因此他选择的对象是孙在丰。
听闻靳辅来寻自己,孙在丰是一脸愕然。毕竟他和靳辅的关系别说好……更因为彼此对水利观点截然不同的缘故,互相之间弹劾过那么一二三四回。
不算死敌都算给面子了。
孙在丰着实不明白靳辅跑来的理由?他使人请靳辅进来,整了整官袍,摆出上刑场的架势。
别以为在你的地盘我就怕了你!
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孙在丰就懵了。只见靳辅一反平日那油盐不进的架势,难得脸上带笑,上前握住孙在丰的手:“屺瞻兄——”
孙在丰浑身一哆嗦。
他忙开口打断靳辅:“你可别,有什么事赶紧说吧。”就这张满是沟壑的脸还冲自己笑,怕不是嫌自个儿晚上不会做噩梦吧?
靳辅啧了一声。
他摆回本来的架势,将陈潢拉到跟前。
来龙去脉这一说,孙在丰也变了脸色。他深深看了陈潢一眼,紧接着又看向靳辅:“你不怕功劳都被本官抢走?”
同样孙在丰也没问靳辅说的是真是假,这些年下来靳辅一心一意扑在黄河上,虽然不认同他的一些治河理念,但是孙在丰却从未怀疑过靳辅对黄河治理的雄心与真挚。
在这等事上,靳辅不会骗人。
靳辅沉默片刻,只抬眸看向孙在丰:“本官相信,你不会。”
理由和孙在丰一致。
孙在丰哑然失笑,他抬眸看向陈潢:“行吧。只是你得知道,得先实验出个大概,本官才能推举。”
陈潢一阵激动。
他双手一拱:“草民谢孙大人。”
“倒也不用谢本官。”孙在丰摇摇头,他也是信任靳辅的缘故。不过等孙在丰翻看笔记片刻以后,他的脸色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孙在丰难掩激动,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走!本官现在带你去求见太子殿下。”
“……现在?”
“没错,就是现在,现在可是个好时机。”孙在丰严肃回答。
一来他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二来孙在丰从笔记上看到了许多可能。
笔记很难造假。
太子本就想寻觅能人进行实验,既然陈潢曾经做到过,那参与实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三来……
陈一炳刚才到皇上跟前告状,想来皇上回头也会询问一二。此刻拿出解决方案,无疑是对陈一炳狠狠的打脸。
当然自己出的是举荐之力。
能不能给出结果,能不能借此机会扶摇而上,孙在丰深深看了陈潢一眼:“本官只有帮你帮到这里,剩下的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你愿不愿意去拼一拼这个机会?”
靳辅目露担忧。
只是他更明白陈潢一直以来的心魔,遇到这般的机会只怕陈潢根本不会放弃。
陈潢鼻尖冒汗。
他牙关紧锁,半响深深吸了一口气:“草民愿意。”
机遇和危险一起到来。
可是错过这一回,自己能够实现梦想的机会还能有下一次吗?陈潢赌不起,更不敢赌。
另一边,踏入太子院落的康熙发现院子里安静非常。宫人们跪了一地唯独不见太子、五阿哥和七阿哥的踪迹,他沉声道:“太子呢?”
“回禀皇上,太子殿下带着五阿哥和七阿哥去河边了。”宫人小声回答。
去河边了?
康熙皱了皱眉,带着人也匆匆而去。驻扎的营地离视察之地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康熙便看到了太子三人的身影。
还未走近就听见胤祐的提问声:“太子哥哥,黄河从哪里来的?”
“河出星宿海,讲的便是黄河。”
太子胤礽笑着介绍:“在唐朝时期,宗赞干布便是在那里迎娶了文成公主。”
“那星宿海的源头又是哪里?”
“这个嘛……”胤礽想了想,好像再往前就没有人知道了吧?那里深入藏地,是寻常人不会踏足的旷野,谁也不知道在星宿海的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所有人。
胤祐的问题没有停止。
没有得到星宿海的答案,他就开始询问黄河的问题:“黄河总共有多少长?黄河一年能有多少淤泥?黄河为什么会有这么淤泥?这些泥沙是一路冲下来的吗?能不能不让泥沙冲下来呢?这些淤泥能拿来做什么?……”
胤祐牌十万个为什么再次新鲜出炉,他小嘴开开合合,愣是没有停歇的时间。胤礽没坚持半盏茶时间,已经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有点发蒙了。
康熙没忍住笑出了声。
发现汗阿玛到来的胤礽长舒了口气,而胤祐也一跃而起,蹦蹦跳跳的往康熙身边凑:“汗阿玛,汗阿玛,汗阿玛!”
声音奶呼呼的。
他双眼闪闪发光:“汗阿玛知不知道呀?”
当然……不知道。
要是能够具现化的话,或许就可以在康熙的脑后看到一滴大大的冷汗吧。
因此康熙选择转移话题。
他目光转向胤礽:“陈一炳向朕告了状,说你们要琢磨什么将泥水化为石头的仙人之术?”
“汗阿玛,这并不是什么仙人之术。”
太子胤礽目光平静,将三人聊天时的话语重复一遍:“就像是泥土能化作晶莹剔透的琉璃,也可以化作千奇百怪的陶瓷器物,那为何不能变回他们最开始模样?一块坚硬的石头?”
胤祐和胤祺的想法,胤礽觉得没有错。既然泥土能够变成以上这些,那也定然有其他变回去的办法。
“瓷器也不是任何的泥土都可以烧制出来的,和琉璃所用的泥土更是两码事。”康熙哭笑不得。
“这不就说明了泥土里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如果分辨出他们的区别,是不是就有能够变成坚硬石头的那种?”胤祐眼前一亮,兴奋的反问。
胤礽恍然大悟。
他双眼灼灼发光扫视全场,大有把看见的长得不同的石头都拿回去琢磨一二的架势。
康熙:…………
还别说,这听起来真的有点道理?
眼看皇上若有所思,着急的就变成了陈一炳。他面色黑沉:“瓷器琉璃器等皆是玩乐之物,太子殿下岂能玩物丧志,将心思用到这等东西上?”
太子胤礽一脸莫名其妙。
他沉吟片刻,随即说道:“孤就是为了不玩物丧志,因此才将此事托付给诸位大人的。”
太子胤礽目光澄澈,声音委屈。
康熙何曾见过太子这般委屈的模样,目光一沉,冷飕飕的瞥了一眼陈一炳。
只那一眼,便让陈一炳脸色大变,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要反驳,可是嘴巴上下开合片刻,竟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当陈一炳斟酌再三,打算好好辩白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呼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微臣有关于泥水化石的事情禀……皇上?微臣给皇上请安!”
这个声音竟是孙在丰!
陈一炳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又狠又重的打了十余下,喉间一股子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