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至于,公孙康说司马军师亲书一封,他力保我们到处,必不会有异。”袁熙这个轻信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袁熙道:“若是要杀我,何苦劳顿这番心力?!况且,熙本就是走投无路之人,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呢?!倘若要杀我,路上便能杀了,何苦要这般?”
“公孙父子既愿迎我们进来,若是宴上要设伏,难免要落得恶名,与其如此,还不如收留我,”袁熙到底是沮丧的,或者说是对自己是消极的一种态度,道:“如今熙是一废人也,杀我又有何异,与宰羊并无区别。”
说罢一阵苦笑。
甄宓知道他一向自视甚低,想要安抚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一路来话都说尽了,她也累了。知道他消极,便与他部下的人商议,道:“宴上倘发现不对,保着将军出来。”
众人道:“纵不惜一死,也会力保将军。”
只是他们心中都清楚,他们是入了窝的羊,人家若真心要宰,便是奋力杀出府来,又如何呢?!这座城都是公孙父子手里,是逃不掉的。
昔日坐拥幽州,哪里料到过会有这样的境地和局面?!
因此不仅是低估了自己,更丧气的觉得杀了自己也无用,这就是袁熙现在的状态。这还是把人往好处想了。他的生死,到现在,事实上早已经不由自主了,他自己都决定不了,而是由着局势决定的。
甄宓看着越近黄昏的天色,就很是担忧。
古人宴宾客一般都是黄昏到晚上的时间。礼数上就是这么规定的,尤其是喜事之类的,是阳阴相交的时刻最为适宜,利于相交。而宴宾客之礼也差不多吧,就是黄昏近夜,掌灯时分,最为合适。
彼此张灯结彩,十分美好,仿佛一切都无有发生,昭示一切太平。
这个时候的灯烛之光,也别指望有多明亮,再加上那宾客的桌案离的又远又长,无非就是起身,敬酒,然后再聊个天,称个兄道个弟,再观一观歌舞,这礼数也就走下来了。灯光昏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是最适合举办大事的。尤其利于管理表情。
反正套路就是这么个套路,就得这么来。
公孙度是亲自出迎,迎了袁熙进来,然后分宾主坐下,又客客气气的说了一道官话,也可以说是废话,然后喝喝酒,吃吃席,听听歌也就完事了,等公孙康亲自将人送回馆舍,这事也就结束了……
说实话,袁熙和他的人都累,公孙度和公孙康也累。
等完事了,甄宓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今天公孙夫人还送了不少吃喝用度的东西来,这也是礼数,意思就是来了不用愁,吃穿用度,包管无不尽心,公孙氏全给包了。虽未见她吧,但友好就是表达了。这个时代,还没有后院社交,除非必要,一般很少是有后院社交的。主要还是战时,为了安全起见,这一类,基本上只有对亲近的下属才会使用,如严夫人见一见高顺他们的夫人女儿什么的,或是江东吴老太见一见臣子的儿女,小辈,夫人啥的,其实都是社交……
反正就是养着吧。按套路,哦,是按礼数来便是。
公孙父子这才刚安置好袁熙,才松一口气呢,结果又一个烫手山芋来了。
“袁尚的信?!”公孙度吃了一惊,看着公孙康纠结的表情,道:“……他也来了?!”
公孙康露出一抹苦笑,道:“人还未未,信先至,说是要来此处投奔父亲,见一见袁熙。”
公孙度赶紧拿了信一观,心里便不太舒服。这信是袁尚身边的人起草的。居高临下的气味十分明显。与袁熙的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袁熙还是很谦和平静的,他身边的人也都很老实,基本上没有頣使气指的人。
可是袁尚明显不同,这副高高在上的气度,就很令人厌烦。
公孙度立即就皱紧了眉头,道:“看看这信,还想反客为主不成?!他想进城,做什么美梦呢?!”
公孙康接过信,道:“他手上有兵马,并非无助之人。再加上又得了袁绍遗命,收留他,后患无穷。除非假意迎他入城,立即杀了他。才能免我父子祸难!”
“可是,杀他一人也不妥啊,”公孙康道:“杀了他,便是得罪了袁熙,没理由兄弟二人杀一人留一人的道理。儿子以为,不叫他进城,是最稳妥的法子,为免他来叫我们辽东难为,儿子立即去信,将他逐回!”
“逐回,逐回,不必客气!”公孙度也不怕得罪袁尚,反正袁绍都死了,袁氏只剩下袁谭还有实力,他们又不和,只要不是生死之仇,他不迎接难道还能怕袁氏的人报复不成?!
今时不同往日了,叫公孙度还要顾忌着袁氏的实力的时候可过去了!
公孙康点首,领命自去了。自去回信拒绝袁尚不提。反正言中是毫不客气。
要不怎么说,人一旦被架上高台就下不来呢。弯不下腰,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剧?!地位越高,越正统,还是越谦虚才好,才能有些余地。否则真到了要命的时候,人人回踩一波,那是真的可悲可泣。
袁尚再不曾料到会被回绝,见到信是既生气,又恼怒,他背对着河水,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看着那波粼粼的水,恨不得投身进去,也算是归宿。可是,这般自绝,终究不是英雄所为。
天地茫茫,他竟无处可走。
众人面面相觑,问他,“主公,还去辽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