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说,想要废汉室起新朝,在等他死后再说。
没事,反正她等得起。
吕娴笑了一下,道:“那公就一定要长命百岁了!”
“就怕你急。”荀彧阴着脸,不在乎她的内涵。说完还咳了一下,他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多少年。本来就心情郁郁,把身体给养的差了。现在竟颇有些后悔这些时日的颓废。
吕娴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生气。交易达成,已是意外之喜。她别无所求。对这样的人,不能太过份!
“老夫真不明白,你只是一介女子,为何敢有如此野心!”荀彧百思不得其解,也因为不得其解,所以内心很痛苦。
吕娴却没有回答他。的确,她只是一介女子,然而,若成功了,自然天下士人,所有人都不吝溢美之辞,什么好的都往她身上堆。若是败了,会将她抹去史上痕迹,仿佛一切都不存在。而本质并非是男子或女子的问题,而是成败问题。
他问出这一句,也并非是不知晓这残酷,他只是,太痛苦,以至于想不通,这一想不通,才会发出这一句质问她不知本份的话。而这一句质问,可以与男人说,也可以与女人说。儒道对男女的训化道路不一样,然而殊途同归,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要男人学得文武艺,安天乐命,守本份,要女人相夫教子,侍奉翁姑丈夫与子女,也守自己该守的本份。
倘她执着于,或者说是偏执于他问的这话的重点放在男女之别上,那么就真的掉进他的陷阱里去了。因为一旦开始证明,或辩论女子不输男。何止是心理上输了。因为不服气本身,就是承认了男比女强。当这个前提一旦存在,任何女人都不能平衡。
而吕娴从不认为如此,只不过大多数男人女人都被训化以后,归于了本份。这世上,在权力面前,不分男女,只有强弱!
男人可以有野心,女人当然也可以有,这就是天性,人性。所以项羽说出彼可取而代之也,刘邦也可以说出大丈夫当如是。这难道不是不守本份?!若以本份而论人生,就真的掉入了被训化的陷阱中去了。
吕娴眼中没有嘲笑,只是轻轻一笑,释然不答。
荀彧见她毫不以此为意,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沉默半晌,终究是将一切都湮灭于心。
终非常人。这是他对她的评价。只是,若非生在乱世就好了。这种奇女子,若入内闱,是吕后那种等级的人物,不,甚至是比吕后还要高明。汉室其实是不否定女子治天下的,前提是不能称帝,而是以入内宫而执政的方式,以皇后,或以太后的名义完全可以。可以借儿子,或是丈夫的权力伸展权力。但直接掌权,终究是……
事到如今,若提出叫她入内闱为后一事,就真的提都不必提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冠上刘姓,披着刘氏的皮去隔一层而施展拳脚。她没必要这么做,也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终究是空想!陛下真的做错了。好好的召她来做什么?!
现在也不知,到底哪个更会善待天子,只不过都是一丘之貉,没有谁比谁更好,只有谁比谁更坏!
荀彧起了身,道:“老夫并非是为了你们吕氏父女,是为了汉室天下和天子!”
吕娴随之也起了身,拜道:“娴自知晓!”说罢奉上装着血诏的箱子,道:“明日早朝,劳动公!”
荀彧看着箱子,心中剧痛。这是天子的期待啊,以血为诏,是多么有期盼,结果盼来的是这么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吕娴,紧紧的将箱子抱在了怀里,一步一踉跄的走。
吕娴跟上,道:“且要军士帮着公抬箱子去!”
“不必!”荀彧冷冷道:“匹夫之手,岂能碰天子心意!”
得!这哪里骂的是军士,是骂他们父女狗心狼肺的把天子心意给糟践了呢!
反正被骂几句也少不了块肉,随他吧。
他不痛快是正常的。只要办成了事,能省了多少纷争和事端!?
利于天下,这一点,吕娴和荀彧都知晓!
算了,就随他吧,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少戳他的肺管子最好!
荀彧刚走,又急回,道:“且勿杀郭嘉!”
吕娴道:“这个做不得准!”
本是为他而来,借着他的名而来。连个人都不死,这算什么?!如何立威?!
见荀彧瞪着自己,吕娴道:“可以往后略拖延几日。”
荀彧喘着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虽知郭嘉的身体也拖不了多久了,然而,病死和被数罪状而死,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士若病死也许算是善终了!
荀彧走了。步伐沉重。
有军士前来禀报,道:“女公子,郭嘉服了毒,现在正在抽搐。不知是死是活!”
吕娴面色紧凛,微变,道:“怎么回事?!药从何处来?!”
众军士惭愧道:“因他身份,尊重之,并未搜身,还请女公子责罚!”
哪怕是敌军,如果不是普通俘虏是不能够直接暴力搜身的,否则难免有一种欺辱凌虐之意。这在政治意味中,可不只是搜身这么简单,这是一种羞辱,是比直接杀害还要严重的事情。所以,只要交出兵器,其它的都没怎么关注。以后押住了就好。万万没有料到,郭嘉性情如此刚烈。
吕娴也知道这并非是因为军士们的疏忽,而是有时候进城之战就是这么难。进攻容易,而进城以后的处置却是无比的艰难,百密也有一疏。吕娴军兵能有这样的成果就已经很惊人了。这并不怪他们。进城之战,就是得释放仁慈。而天下最难打的仗不是杀人的仗,而是,仁战。
“与你们并不相干,你们也料不到郭嘉会如此,”吕娴叹息了一声,匆匆的去看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