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从不天真,他知道战争与问鼎的过程有多残酷,而那吕娴显然有着属于帝王的格局与天资,那么,她也必有属于统治者的狠辣!
许都,恐怕保不住了!
曹府中人,若是突围不出去,必死无剩!
此时此刻,荀彧的心情十分复杂,他虽对汉室不能舍,而选择不效力于曹操,可是对于曹操,他还是认可的,认为他有枭雄之资,并且能够坐镇天下,守着汉室的江山的能力,曹操更对他有知遇之恩,此时曹氏有此危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惋惜,担忧,都有。
但他什么也帮不上。
此时的荀彧是慌乱的,哪怕曹操坐镇天下时的情况再糟糕,至少曹操的行事准则,都在固有的可以揣测的框架以内,是属于那个时候的所谓的标准与规范的,可是吕布父女不一样,这两个人,有点违反了中原的标准,做的事情,也有点脱离世俗的仁义礼制,不在主纲以内,那么,一旦曹氏彻底的失去了老巢,就失去了根基,那就会从一等一的大诸侯沦落到边缘的小诸侯去,这天下怕是要大乱啊。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变动,就是大乱!
他是个心怀苍生之人,他知道,这种大乱,必要以无数的战争与百姓的死亡为代价。
他心急如焚,心砰砰直跳,倘若吕布父女果真赢了,又会如何安置天子?!之前想过的那一套还有用吗!?
会不会比董卓还要出格?直接废天子建新的王朝?!
会不会趁着许都内乱的功夫,趁机把天子也干掉,然后栽在曹操身上?!
这一刻,荀彧把最坏的情况全都想到了,他甚至来不及哀叹曹氏的命运和天下大乱的命运,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守护着献帝,让汉室不灭,能存活的更久,哪怕,只是奢望的所谓更久……
荀彧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咽喉,道:“带我去见天子,生死时刻,身为臣子不在君主身边,与叛臣何异?!不带我去,我便死在此处,如果你们还在意我的死活!还在意温侯父女二人的名声,立即带我前去!”
他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死活还有没有威胁的份量。他不怕死,他现在最怕的是吕布父女的行事他摸不准,万一他们就是出格的十分不在乎呢?!那将是一场无敌的灾难,他的个人命运都无关紧要,他只是担心天子的安危,倘若他们就是十分的出格,那天下得被这父女二人给搅出大风暴来……
她若杀了天子,废了汉室,直接吕布登基,这……以前有曹操压着,各地虽有争,但到底还有着一层表皮掩盖着,可是一旦这最后的底裤都没了,天下诸侯看吕布父女做初一,他们便做十五,直接举旗各地为王,那可真是再也没有太平日了,直接硝烟四起……而外族趁机再进来劫掠,那就是九州的大劫难,天下就是一盘散沙了……
他虽知道吕娴有大野心大智慧,不概率不会直接这么做,但万一,被曹操给逼急了,直接就转变想法了呢?!
此时此刻,他怎么想都不安心,他必须要在天子身边。
他如今不得自由,也做不了什么,至少,生与死,都陪在天子身边,生,他陪伴着汉室天子,若死,也给汉室与献帝一道陪葬吧,至少,全了自己心中这一点忠义。
他现在纵有灭天下之火的心,却有心无力。什么也做不了!
吕军小将闻言蹙了蹙眉,其中一人上前抱拳道:“荀令君,女公子慕荀令君名久矣,倘若让女公子知晓,我等逼迫荀令君到此地步,恐责怪我等矣,还请令君放下匕首,以免误伤己身,徒令女公子担心,令君所求,我等从之便是,臣欲见君,我等虽有军令,但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逼迫他?不,是他以死相逼才是。
荀彧深深的看了这几个小将一眼,这几个小将虽出身徐州,却没有半丝吕布身上的粗莽之气,反而讲些道理。偏偏都是新人小将,很年轻,看这出身,恐怕是从行伍之中提拔,也就是从平民之中,甚至是奴隶之中得到,吕布父女已然得到平民的根基。
“我观你谈吐不凡,你叫什么名字?!”荀彧放下了匕首道。
小将谦虚的道:“无名小将,不足挂齿,如我之辈,军中有很多,若将来立得大功,才有留名之时,若不能立功,何必劳荀令君记挂我名!”
这回答让荀彧愣了好一会,哈哈笑道:“世人为求名,可舍生忘死,而汝等却不为求名,好,好一个徐州啊……”
看来以往听的消息是真的了,徐州真的在扫盲,不仅练兵,更是会教导军中之人识字,识礼。而徐州百姓,甚至三教九流,也都有着识字的资格。
都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个礼字,其实说白了,很大的意义上就是文化,不将文化往下流传,是为了保持世家的垄断,筑固永远的世族与皇族的统治,皇族就像太阳,而世家就像星星,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才是所谓礼教文化的根基。礼,根本不是什么礼节礼貌那一套!
而吕娴,当真是刨了这个礼字
的根基,她不仅仅要打破旧的皇族,还要打破的是世家的根基。
眼前的这一张张脸孔,出身于卑贱,将来,却都是新的星星!
吕布最弱的一面在哪儿,就是根基不厚,他甚至都比不上马腾马超。至少人家祖上正儿八经的世族大家。
可是这基本的,是吕布没有的。
所以啊,吕娴重新建立了一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吕娴,当真非一般人也,这种真正根基的东西,只有她看到了,并且找到了。只怕到现在吕布连看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