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进来道:“蔡将军来了!”
刘表脸色灰白,他的确是病了,但怎么说呢,人老了,多多少少都有点病,再加上受了刺激,有点不舒服,是在所难免,但绝不是向外界展示的那样不能起身,重病的程度。
所以刘表哪怕不用太装,那般脸色也是不那么好看的。
刘表听了蒯良的话,便回到了榻上,卧了下去,都不必太装相,凭白的就是一副叫人信服的重病之态。
蒯良来不及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蔡瑁已是请安进了内室,看见刘表的情态,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不禁落泪,道:“姐夫何以至此!?可恨那袁绍,竟将姐夫气至此,荆州上下一直唯袁绍马首是瞻,不料他竟为一檄文而与荆州反目,此恨,此之背弃,不共戴天是也!”
刘表心道袁绍哪是为什么檄文反目,其实是不再信任荆州的意思罢了。毕竟现在的荆州,风雨飘摇之中,要借徐州与刘备的势,是很大可能的,袁绍不再信任荆州,所以看到檄文,自然气怒刘表失信,借以绝交而断盟,如是而已!
同样的,荆州也是一个靶子,一个不听袁绍之言,而最终被他所抛弃的靶子。
袁绍在立信立威,而率诸侯从之而诛曹操。外面的这些事,与其说是骂口水战,不如说,是借荆州的事,袁绍在立威于从者,如是而已。
而荆州不过是那只倒霉的被挂起来的旗!
骂的口水战,永远谁也说服不了谁,也分不出胜负来。而这骂战的最终结果是要决战论输赢的。还是要归咎于战争之上。
若是输了,便是仁义道德,不负于心,也没啥用。
若是赢了,自可頣使气指,修正道德本身。
在“重病”的这段时间内,刘表将这一切全都想清楚了!
刘表只是抖着手,拍了拍蔡瑁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喘气,闭目。一切果真被气到,光想到就不能释怀的神态。
“姐夫重情义,而袁绍终究负义,此等之人,终要被诸侯所弃,”蔡瑁道:“姐夫不要想太多了,还是安心休养方好,要保养啊,荆州上下还依赖姐夫!”
刘表点了点头,欣慰的道:“外事有汝在,我可安心。一切,全赖于你身上了。辛苦于你!”
“此是瑁份内之事,绝不敢推辞,让姐夫养病之时还要操劳,便是瑁的罪过了!”蔡瑁道。
刘表点首道:“旁的,表自不担心,只是恐你与贤弟玄德有隙,我若不在其中周旋,恐你们不和,倒叫我生忧啊……”
“姐夫勿忧!”蔡瑁见刘表主动提了话头,心中已喜不自胜,倘若自己先提起来,便显得有嫌疑了,还不如让姐夫来提,他来承情,那既能卖个情,又显得通情达理,更得刘表之心。
“袁绍背盟,瑁心中心急如焚,唯恐旁人落井下石而对荆州不利,以往姐夫健壮,倒不必瑁忧心,只是如今这局面,倘若瑁再有私心,便是背大局面背义也,”蔡瑁道:“瑁虽不甚喜刘玄德,然而也知他可守得住荆州,如此利好盟友,瑁又如何忍心伤之?!当此之危急关头,瑁提议不若约刘玄德来荆州共议守荆州事也,以安众民之心,不知姐夫意以为何?!”
“甚好!”刘表道:“你若能有此想法,表心甚慰。德珪,唯有和,方能守荆州,若自相内耗,早晚被人从外所图啊,你心中有此思量,表安心也!”
他先是欣慰了一通,道:“正好,我修书一封,唤玄德贤弟前来荆州,我亦有事与之商议。你们若能修好,更是美事一桩!”
蔡瑁心中咯噔一声,刘表该不会真的要把荆州给刘备吧?!
他面上不显,却是笑道:“正该如此,若上下一心,荆州可无恙也。姐夫书之与瑁,瑁派人送去襄阳。襄阳离此极近,不过三日,玄德必至。姐夫只安心等候可也!”
“可!”刘表道:“德珪代我书。”
蔡瑁哪肯,这封信必须是刘表写,才有信服力,否则,他一动笔,那刘备还敢来吗?!既要诈他来,肯定要刘表亲写,哪怕不能,也要蒯良亲写方有信服力。
他便道:“不若让子柔代笔,以免玄德疑惑。”
刘表本也是试探之意,此时见他如此应,心中便更肯定了,面色不显的点了点头,便唤了蒯良来代笔,刘表用了印,蔡瑁便收了起来说自己会派人送去,然后叫刘表安心养病,便匆匆的退出去了。
刘表起了身,蒯良虽知他并不是重病,但身体依旧是有点微恙的,便扶着他,道:“主公,还是要淡定一些方好!”
刘表苦笑了一下,道:“子柔,你看看,我与他相互试探,再加一个刘备,三方相互试探,就是一场博弈,忆起往夕,再看今之局面,颇觉讽刺!”
他捶了捶胸,道:“也好,也好,都各怀心思啊,我虽病了,外面的事,并不是没长耳朵不知道……人一老,将死之时,他们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有谁关心吾之将死,其遗言善也?!外臣武将,皆争权站队,而蔡瑁,急于铲除异己,巩固势力,鼎立荆州,他哪里知道,就算他得了荆州又如何?琮儿与夫人孤儿寡母,他一个外戚,能挡得住外人吞并的血盆大口?!他,他,格局甚小也,难成大器,而刘玄德,刘备……不提也罢!”
刘表恨他暗中与曹操结盟,这种人,野心太大!野心大的人,怎么会只看到荆州?!
刘备与蔡瑁是两种人,一个是太看中内,一个是太看重外,重内这人,不知防御荆州以外,对于局势等,根本后知后觉,影响判断,利字当头,就容易自负错失大事。重外的人,则为了所谓大局,可以弃掉一时的荆州。
刘表到此时,恨的是什么,是无有托付之人的悲凉!
英雄暮年的无力感,就是这样的。若是他正值壮年,他还怕什么?!还怕压不住这些人心吗,这些利害关系吗?!
这就是英雄暮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这只老掉牙的狮子,已经率领不动这些壮年的部下了。都各自有自己的站队和心思去了!
“主公,良早有言,情势必至此,蔡瑁短视,必至于此,”蒯良道:“此事,未必没有徐州之谋,徐州早将荆州视为囊中之物,主公不若顺手推舟。一切,只看他们二人的命。若是相耗,死败,皆由他们自己。若是都无损伤,主公也重病不知情,谁人可以怪罪?!”
刘表当然也是此意,道:“好,就由着他们二人相争去,我只当看不见,万事不知便是。子柔近日莫要参与政务。”
蒯良早就以要照应刘表为借口,将政务推给了部下去了。
他当然要避嫌。不然事后说连他也不知情,说不过去。不如推了,到时再装无辜,便不会背了一个瞒而不报的名声。
他的名声倒不要紧,就怕连累了刘表,误以为他这个心腹是得了刘表的授意,玉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