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去,起来反抗啊。”
范熊在心里催促着母亲。
“这样下去,你会被打死,站起来,让这个男人尝尝暴力的滋味,然后和他离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无论范熊怎么呐喊,母亲就是不肯起身。
直到他说到离婚和离开。
母亲的意识开始有了剧烈反应。
她坚定的看了一眼墙角的小范雄,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不能离开,不能反抗。若是反抗了,就会换来更加疯狂的暴打。”
“那就离开,逃离这里。”范熊在意识里催促母亲。
“不——”
母亲的意识挣扎的更加剧烈。
她离开了,小范雄怎么办,他还那么小,需要她的照顾。
若是她离开了,男子发泄的对象就会转移到小范雄的身上,她要保护儿子。
再忍忍,等儿子长大了,他就有能力保护妈妈了。
这一刻,范熊终于知道了,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问题的答案。
原来母亲不是不知道反抗,也不是不能离开。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一直在默默的忍受。
在那些看不到光的日子,儿子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范熊突然想起来,自己高中弃学,正式成为混混的那一年,母亲为什么会毅然决然的拉着父亲一起死。
那是因为,她的儿子最终长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她生命中唯一的那道光灭了。
范熊很难想象,母亲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
“原来……”范熊无力的挣扎。“错的一直是我,对不起。”
他咽哽的呼喊着母亲。
在失去父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不是没有怨恨过母亲,为什么要带着父亲一起离开,让他无依无靠,孤身一身在这世界上闯荡。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心疼过母亲,也会为受伤的母亲涂药。
是什么时候开始习以为常甚至冷眼旁观的?
范熊想起,一次次受伤之后,母亲带着伤痕的笑容。
她说:“没事,妈妈不疼,休息一会儿,就给我们小范雄做饭,我们小范雄要快点长大,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可是他忘记了妈妈的强颜欢笑和痛苦,成为了母亲最讨厌的人呀……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的手掌已经占满了数不清的鲜血。
那些人和他的母亲一样,在绝望中离开。
“我错了,我错了——”范熊仰着头大喊,好像这样,他的母亲就可以听到一般。
身上的禁锢消失,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看着还在殴打母亲的父亲,这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推开了父亲。
小小的身形挡在母亲的面前,眼中满是坚毅。
“妈妈,我会保护你的。”他转过头,抱住了母亲。
所有的一切都在飞快的流逝,唯一没有变化的大概就是始终作为旁观者的余凉。
范熊低头,发现母亲的青丝已经变成了白发,脸上的伤口也换一个位置。
而他也在一瞬间,变成大人的模样。
“妈?”清脆的少年音变成了浑浊的男声。
母亲从他的怀中消失,他慌忙站起来,转过身。
幸好母亲还在。
他看着母亲麻木的给父亲倒了满满一杯酒,亲眼看着父亲喝下。
之后,父亲开始抱着肚子痛呼,倒在了地上。
她又看到母亲从口袋了拿出一瓶药,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不要喝——”范熊冲过去,母亲已经将毒药咽了下去。“求求你,吐出来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好好读书,将来赚钱了孝顺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范熊接住母亲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
余凉落下来,缓缓的走到范熊面前。
手指在他母亲的脑袋上轻轻一点,所有的一切再次消失。
范熊茫然的看着这间布满灰尘,破旧的房间。
“欢迎回家。”余凉冷淡的声音回荡在范熊心间。
从他的身上,开始涌出一团一团的黑雾,他们围绕着他转了一圈,落在余凉身后,化作人的模样。
有老人、小孩,有神情麻木绝望的妇女,有和他一样,不知悔改的浪子。
他们是这些年死在范熊拳头下的人。
范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跪在了余凉的面前,或者说,他跪的是她身后的亡灵。
“我罪不可恕,不奢求你们原谅。”他对着亡灵们磕了三个响头,看向余凉。“我愿去地府下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恶魔。”余凉平静的看着他。
“那他们?”范熊望着余凉身后麻木的众鬼。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们是你身上的业障所化,也能算作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