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不仅是宋夫人,就连那些护院也都是有气无力,老大见状笑了两声,说道:“郑老爷无须惊慌,如果你是担心城里会有追兵追过来,我看你大可不必。现在城里面一团糟,那些大人们最先做的,应该是安抚百姓、恢复秩序。要不然驿路一乱,上面问责下来,可就不是反贼攻城的问题了。”
郑老爷没有停下脚步,鄙夷地看了老大一眼,不屑地说道:“哼,你要是想让我停下,乖乖地等着追兵过来,我看你才是大可不必。蒙古人善骑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你说得不错,蒙古人扇骑术。但是你得学会揣摩他们的心思。你想想,为什么你们会集中力量去攻打康宁城?不就是因为康宁城虽小,却是南北驿路的枢纽么?你们认为攻陷康宁城就可以掐断南北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就算拿不下康宁城,至少也能给蒙古人的驿路造成不小的伤害。”
郑老爷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说道:“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老大笑了笑:“哼,我是什么辈暂且不说。你这句话的意思说明你们的意图被我说中了,对吗?”
“嗯,算是吧!”
“好!虽然你们的意图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们并没有伤及康宁城的筋骨,无非也就是死了一些百姓,连守城军队的皮毛你们都没有伤到。”
话音落下,郑老爷便愤愤地横了老大一眼,“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我们就可以赶在他们的援军到来之前拿下康宁城,那个时候轮到我们守城了,那些只会骑马的蒙古人又能耐我如何?!”
“嗯,对,是我打乱了你们的如意算盘。但这不是我要说的,我的意思是此刻守城军队的心腹之患并不是你们这些反贼,而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定会先安抚百姓,然后疏通驿路。而最要紧的,是要防止这个消息散发出去。你可能不相信,比起你们攻陷康宁城,守城军队更害怕上面来人问责。”
郑老爷这时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老大说道:“难怪,你是他们的人!”
老大愣了愣,低头苦笑一声,答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不是?不是你还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老大听了这话就像受到什么冲击似的,忽地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好不躲闪地跟郑老爷对视着:“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乱杀百姓,他们手无寸铁,不过是住在康宁城,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没错!哼!他们成天围在蒙古人的周围,昧着良心赚钱,却丝毫不顾城外水深火热的百姓。这个年月,外面的人易子而食,他们却歌舞升平,你还敢说他们没有错!”郑老爷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喷了老大一脸的口水。
而老大也不甘示弱,瞪大了眼睛吼道:“那你呢!你跟城里的百姓有什么不同!”
“我!我!”郑老爷说不出话来,“我,我是有目的的,我必须潜伏进去,为我们的人挣钱挣粮,为他们探听消息。没有我,他们根本起不了事!”
面对着郑老爷的慷慨陈词,老大不屑一顾,他甩开脸嗤笑道:“冠冕堂皇!”
“你们总是摆出一副为了天下的样子,找出各种借口为自己开脱,要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起事,你是不是会说是为了天下百姓?又或者是为了赶走蒙古人?”
郑老爷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对了,这正是在下的理想。”
“哼哼,真是大言不惭!你们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百姓,只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以为自己跟蒙古人有什么不同?不是一样鱼肉百姓!”
“那依着你说,就任由蒙古人继续欺压百姓、不把汉人当人?!”
此话一出,老大立马安静下来,他的眼神闪烁,在郑老爷脸上打量了片刻,随后便低下头来,不再出声了。
两人的争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两人安静下来的同时,这些人也跟着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年月,是一个人命连草芥都不如的年代,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做点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黄才月看着老大坚毅的身姿忽然颓萎下去,莫名伤感起来,在这一刻,她似乎读懂了老大的心思,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老大那些日子总会对着火堆发呆。
正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宋夫人走上前来,拉着郑老爷的衣袖低声说道:“老爷,有什么话等到了再说,咱们还是赶路吧!”
郑老爷握住夫人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但在握住夫人的那一刻,他镇定了下来。
于是,郑老爷带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村落。
郑老爷领着众人走进村落,黄才月看见村子里满是躺在地上的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有一个人忽然认出老大,他立马站起身来,冲老大喊着:“是他!”
跟着这个人,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老大,他们纷纷拿着兵器围过来,每个人都是怒不可遏的样子,似乎只有杀了老大才能解他们的心头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