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两名亲卫走出营帐,郭靖心下盘算:今日此行,决不能善罢,少时定有一番恶战,二武若不早走,不免要分心照顾。
当下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小徒冒昧无状,承王爷及各位教诲,兄弟在这里谢过了。”
说完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即刻转头向武氏兄弟道:“你们先回去告知师母,说我会见故人之子,略述契阔,稍待即归。”
武修文小心看了看四周,道:“师父,你……”
他昨晚行刺不成,为潇湘子所擒,知道敌营中果然高手如云,不由得担心郭靖的安危。
哪知郭靖大手一挥,道:“快些走罢!你们禀报吕安抚,请他严守城关,不论有何变故,总之不可开城,以防敌军偷袭。”
这几句话说得神威凛然,目的是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便自己有任何不测,襄阳城也决不会降敌。
武氏兄弟见师父亲自涉险相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自悔,当下不敢多言,拜别师父,转身就往营帐外走去。
对此,忽必烈几人并无阻拦,任由武氏兄弟畅通无阻的走出大营,这两人毕竟只是小喽啰、小虾米,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引出郭靖罢了,竟然此刻郭靖已来,那他们便没有用处了。
忽必烈悄无声息的给金轮法王使了个眼色,笑道:“两位贤徒前来行刺小侄,郭叔父应是不知吧。”
郭靖点头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儿辈不知天高地厚,胡闹得紧。”
忽必烈看了看静坐不动的洪七公,道:“是啊,想我与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郭靖闻言正色道:“那却不然,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襄阳,我曾起意行刺义兄,以退敌军,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这才全了我金兰之义。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友朋?”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尼摩星、潇湘子等均是相顾变色,金轮法王脸上的淡然也顷刻间消失不见,目光炯炯的盯着郭靖不做言语。
郭靖这话无疑是在引战,话里话外好似在说,别说你是我兄弟的儿子,但在公义面前,该杀我还是会杀。
不比法王几人的紧张,忽必烈却全无愠色,含笑道:“既然如此,郭叔父何以又说两位贤徒胡闹?”
郭靖看了看始终面露笑容的忽必烈,内心暗赞此人果然胸襟广大,不是一般人。
说道:“想他二人学艺未成,不自量力,贸然行刺,岂会成功?他二人失陷不打紧,却教你多了一层防备之心,后人再来行刺,那便更不容易了。”
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闻郭靖忠厚老实,口齿迟钝,哪知他辞锋竟是极为锐利。
这点忽必烈却是高看郭靖了,其实郭靖只是心中想到什么口中便说什么,只因心中想得通达,言辞便显凌厉。
法王等见他独独两人,赤手空拳而在蒙古千军万马之中,居然毫无惧色,这股气概便非己所能及,无不钦服。
忽必烈见郭靖气宇轩昂,不自禁的喜爱,心想若能将此人罗致麾下,胜于得了十座襄阳城,逐诚恳说道:“郭叔父,赵宋无道,君昏民困,奸佞当朝,忠良含冤,我这话可不错罢!”
郭靖道:“不错,理宗皇帝乃无道昏君,宰相贾似道更是个大大的奸臣。”
众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他竟会直言指斥宋朝君臣。
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当世大大的英雄好汉,却又何苦为昏君奸臣卖命?”
郭靖忽的站起身来,朗声道:“郭某纵然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忽必烈伸手在案上一拍,道:“这话说得好,大家敬郭叔父一碗。”
说着举起碗来,将马乳酒一饮而尽,随侍众人看得暗暗焦急,均怕忽必烈顾念先世交情,生怕他被郭靖言辞打动,会将他放归,等以后再要擒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但见此时忽必烈举碗,众人也只得各自陪饮了一碗。
之后左右卫士在各人碗中又斟满了酒。
忽必烈道:“贵邦有一位老夫子曾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当真有理。想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见南朝子民陷于疾苦之中,无人能解其倒悬,这才吊民伐罪,挥军南征,不惮烦劳。这番心意与郭叔父全无二致,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来,咱们再来干一碗。”
法王等举碗放到口边,郭靖却突然大袖一挥,劲风忽的过去,呛呛呛一阵响处,众人的酒碗尽数摔在地下,跌得粉碎。
郭靖大声怒道:“住口!你蒙古兵侵宋以来,残民之逞,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箭之下,现在却说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这一下拂袖虽然来得极是突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法王等人人身负绝艺,竟然也被他打落酒碗,众人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身来,只待忽必烈发作,立刻就上前动手。
哪知忽必烈毫不在意,仰天长笑着道:“郭叔父英雄无敌,我蒙古兵将提及,无不钦仰,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名下无虚。小王不才,不敢伤了先父之义,今日只述旧情,不谈国事如何?”
此话一出,金轮法王几人不由暗暗焦急,但忽必烈一意孤行,他们也没有办法。
但见郭靖拱手道:“拖雷有子,气度宽宏,蒙古诸王无一能及,他日必膺国家重任。我有良言奉告,不知能蒙垂听否?”
忽必烈正色道:“愿听叔父教诲。”
郭靖叉手说道:“我南朝地广人多,崇尚气节。俊彦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来,从不屈膝异族。蒙古纵然一时疆界逞快,日后定被逐回漠北,那时元气大伤,悔之无及,愿王爷三思。”
忽必烈饶有兴致的看了看郭靖,笑道:“多谢明教。”
郭靖听出他这四个字说得言不由哀,便拱手道:“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给洪七公打了个眼色,后者也忽的站了起来走到郭靖身后。
忽必烈将手一拱,说道:“送客。”
听到忽必烈说出这两个字,金轮法王等相顾愕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齐望着忽必烈,均想:好不容易鱼儿才入网,岂能现在纵虎归山?
但见忽必烈此时客客气气的送郭靖出帐,众人也不便动手。
郭靖两人大踏步出帐,心中暗想:这忽必烈举措不凡,果是劲敌。
而后给身旁的洪七公使了个眼色,两人加快脚步变为疾走,但来到放马的地方马儿却不见了踪影,两人内心便是一沉。
大营门口,金轮法王几人冲着忽必烈的背影着急问道:“王爷!就这么放郭靖走了么?!”
忽必烈意味深长的盯着郭靖两人的背影,淡笑道:“他们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