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公孙绿萼惊诧,知道自己这是遇到真正的佛门高僧了。
思绪间,两道身影已越走越近,公孙绿萼赶忙打断思绪,快步开了房门来到门前相迎,猎户看了眼急切的少女也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门外,但见身前雪地上站着两个老僧,一个白眉长垂,神色慈祥,另一个身材矮小得多,留着一部苍髯,身披缁衣,虽在风雪天,但两人衣衫均甚单薄。
猎户瞅了瞅两人,道:“两位大师请进吧,这小小猎户值当什么,二位尽管住下。”
公孙绿萼眼睛紧紧盯着两人,心道:瞧这两个老和尚绝非寻常之辈,尤其是那黑衣僧相貌凶恶,眼发异光,但不知为何,看着他我总觉得有些亲切,也不知道刚才是他们中的谁使出的千里传音这门神异功夫。
少女暗自打量中,猎户又道:“大师,我们山里穷人,没床给你们睡,你两位吃不吃野味?”
白眉老僧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我们带有干粮,不敢劳烦施主。”
点了点头,猎户径直走进屋内,公孙绿萼没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白眉老僧向她和善的点了点头,先一步跟着猎户进屋,黑衣僧人木讷跟随。
公孙绿萼最后进屋,且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走姿,发现他们当真是踏雪无痕,之前走来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公孙绿萼暗道:这两个老和尚,看来是世间很强的高手。
四人进屋各坐一边,猎户自顾自的吃着獐肉,公孙绿萼则是时不时偷眼瞧向两僧,只见白眉僧从背囊中取出四团炒面,交给黑衣僧两团,另两团自行缓缓嚼食。
公孙绿萼心想:这白眉老和尚神情慈和,举止安祥,当真似个有道高僧,可是世上面善心恶之辈正多,那....那东丈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可所行之事却是那么的邪性,还有,这黑衣僧的眼色却又如何这般凶恶?
正寻思间,忽听得呛啷啷两响,黑衣僧从怀中取出两件黑黝黝的铁铸之物。
吓得猎户直接起身操起墙壁上的长弓,黑衣僧对他毫不理睬,喀喀两声,将一件黑物扣在自己脚上,原来是副铁铐,另一副铁铐则扣上了自己双手。
公孙绿萼与猎户万分诧异,均猜不透他自铐手足是何用意,但这么一来,对他的提防之心也减了几分。
白眉老僧脸上大有关怀之色,低声道:“又要发作么?”
黑衣僧道:“弟子一路上老是觉得不对,只怕又要发作。”
说完突然间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说道:“求佛祖慈悲。”
他说了那句话后,便低首缩身,一动不动的跪着,过了一会,身子轻轻颤抖,口中喘气,渐喘渐响,到后来竟如牛吼一般,连木屋的板壁也被吼声震动,篷头白雪扑蔌蔌地掉落下来。
公孙绿萼看得心惊,心头怦怦直跳,猎户脸上也大为骇然,不知这和尚到底在干些什么。
但从吼声听来,似乎他身上正经受莫大的苦楚,似在苦苦压制。
公孙绿萼暗想:这黑衣僧是得了什么怪病么?怎的如此痛苦。
看他难受,公孙绿萼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难受,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怜悯这个不曾谋面的怪僧。
再过片刻,黑衣僧的吼声更加急促,直似上气不接下气。
白眉老僧见状缓缓的道:“不应作而作,应作而不作,悔恼火所烧,证觉自此始……”
这几句偈语轻轻说来,犹如一阵清风,在黑衣僧牛吼一般的喘息之中,仍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绿萼内心笃定,刚才千里传音之人定是这个白眉老僧了,他内力之深当世罕见,也不知谁人能敌。
思绪间,又听白眉老僧继续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他念完偈语后,黑衣僧喘声顿歇,呆呆思索,低声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师父,弟子深知过往种种,俱是罪孽,烦恼痛恨,不能自已,弟子便是想着‘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心中始终不得安乐,如何是好?”
白眉老僧道:“行事而能生悔,本为难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黑衣僧又道:“弟子恶根难除,十年之前,弟子皈依吾师座下已久,仍然出手伤了三人,今日身内血煎如沸,难以自制,只怕又要犯下大罪,求吾师慈悲,将弟子双手割去了罢。”
白眉老僧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双手,你心中的恶念,却须你自行除去,若是恶念不去,手足纵断,有何辅益?”
黑衣僧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痛哭失声,说道:“师父诸般开导,弟子却总是不能除去恶念。”
白眉老僧喟然长叹,说道:“你心中充满憎恨,虽知过去行为差失,只因少了仁爱,总是恶念难除,我说个“佛说鹿母经”的故事给你听听罢。”
说着盘膝坐下,公孙绿萼与猎户也是默然静听。
却是一篇猎人与母鹿之间的佛门寓言,黑衣僧听了这故事,泪流满面,说道:“此鹿全信重义,母慈子孝,非弟子所能及于万一。”
白眉老僧道:“慈心一起,杀业即消。”
黑衣僧应道:“是!”
白眉老僧道:“若要补过,唯有行善,与其痛悔过去不应作之事,不如今后多作应作之举。”
说着微微叹息,道:“便是我,一生之中,何尝不是做了许多错事。”说着闭目沉思。
黑衣僧若有所悟,但心中烦躁,总是难以克制,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的少女呆呆的凝望自己,眼中似发光芒。
黑衣僧一怔,总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和此人见过,且异常的亲切,刚转过头来,又忍不住望了她一眼。
公孙绿萼按奈不住内心的猜疑,转头对白眉老僧问道:“您可是一灯大师?”
白眉老僧闻言一怔,而后缓缓点头:“施主认得老衲?”
公孙绿萼内心剧震,双眼瞬间留下泪水,偏头望向黑衣僧,哭道:“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