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惑像张大网,死死盖住杜迁迁的心灵。
5分钟前她是杀人犯。10分钟前她是舞娘。7个月前她是接受训练的商业间谍。10年前她是夏地区西南边陲的小女孩。
地方过于偏僻,无人问津,父母贫穷又不健康,迁迁小时候好想撑起整个家,想当家里的顶梁柱,让爸爸妈妈不再难受,信誓旦旦要努力工作给家人买大房子,那时家里关系叫人暖心。当她展露出魔女潜能的时候,父母二话不说去和中间商打交道,把她以30万的价格卖给了天枢制物,乐呵多了。
她被迫住进玻璃牢笼般的实验室,之后又被交易给京都无限,她听说自己值很多钱,但迁迁没有感觉,若她真的价值连城,那她为什么一贫如洗?
必须让自己物有所值,这样才能抵得上公司购买她花的资金——这是公司对她的训诫。但迁迁从未要求过这一切,现在无非像个陀螺,被不同主人拿鞭子抽着转,从上一个盘到下一个盘。
杜迁迁趴伏在黑暗当中,用肘前行。
杀人这件事叫她崩溃,领班腰上的伤口,那两个打手背后的枪伤,自己刀捅进舞娘喉咙时的触感,那时鲜血喷到自己手上,一切历历在目。
变形期间,迁迁对周围一切都只有朦胧的感知。直到回归原样,变形期间的感受才会变得清晰,她不禁回忆起那些可怖的细节,反复提醒自己杀人的事实,回忆像千万根针轮流袭来。
他们该死吗……他们就……他们就该死吗?迁迁惶恐不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杀那些人,的确,她恨他们,但他们也照顾过迁迁。犯了大错,被逐出公司,她本来应该暴毙,或者沦为黑帮的玩具,但“日出”酒吧的人收留了她,给她工作。
她本该感恩戴德才对……
但她却动了手,把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给杀掉。他们做的事完全够不上死刑,他们根本不该——
“枪,很好用吧。”法洛莎低声开口。
法洛莎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是怪诞的低语,来自一尊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怪,叫迁迁浑身发冷,很快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迁迁呼吸急促,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思考。像一场梦,就像她在厕所蹲坑的时候睡着了一样,梦到了那么多“美好”的场景。
“我在问你问题呢。”法洛莎轻声说。
“枪……”迁迁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好像舌头被人割掉一般。
她想说出点事来,想表达自己的看法,可她的大脑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凝固住,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小口径,大动能,很容易就能射穿人体,有时候比魔力好用。”法洛莎拿起一支手枪,朝黑暗射击。
砰!
枪声让迁迁心脏狂跳,现在她所有神智又恢复过来,全心全意面对这生死难关,在迁迁看来,黑暗中的女人无疑掌控她的性命。
“枪——枪!”迁迁还是结巴,但能说出话了,“枪很好用……杀人……”
“杀人很开心吧。”
“开心?不——我——”迁迁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词句,“我……”
“只要说实话就可以了。”
“开心——”迁迁感到空前的压力,面前女人的声音彷佛魔咒一般,直刺迁迁心灵深处,形成某种程度的掌控。
“幼稚、天真,你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一无所知。”法洛莎说,“等待你的命运只有毁灭和死亡,你卑贱的形体配不上任何有价值的奖励。”
迁迁抽了下鼻子,眼泪止不住流出。
法洛莎将手指交叠,心满意足地聆听迁迁的哭声。
这是她过去在神明教会里受到的所有待遇,老魔女和教会长老们当初就是这样对待法洛莎的,年幼的法洛莎保持安静并且学习,保持克制并且理解,流的泪比其他人都多,在同期的学徒当中表现得最好、最顺从,也促成了她之后的步步高升。
她能分辨出虚假的泪水,因为法洛莎自己就是撒谎的高手,迁迁的哭声听起来至少有八成是纯粹的痛苦,剩下二成是间谍教习后下意识的伪装。
法洛莎知道该如何摧毁一个人,第一步就是要瓦解她的自尊心和荣誉,把她践踏到灰尘里。然后再给她一点希望。
魔女身上都带着一股傲气,这股傲气是因为明确知道“我和人类不一样”,这是事实,她们带着超能力降生,美貌、长寿,要她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想法、和人类一样忠诚、恭顺,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是作为非人种族的特性,与生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