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申这才叹了口气,将昨天的事情,缓缓道来.
我听的胆战心惊,又隐隐约约间有些熟悉.
徐文申昨天晚上突然接到个老乡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缝尸.
说是郑家村有个女娃,老爸死的早,她老妈把她拉扯大,供她上学读书,一直到了大学.
老天爷专欺苦命人,母女俩才欢喜没多久,她老妈就开始咳血,身体也病恹恹的,去医院查了次,得了肺癌晚期.
她是在工地干苦力的,吸灰尘、抽二手烟,包工头人还不错,象征性的给了几千块。
晚期的病治不好,回去没多久就死了。
女娃看着她妈一步步身体状态越来越差,直到受尽折磨去世,扛不住这个打击,精神状态有些不对,整日疯疯癫癫的,哪里也不肯去,到后来,连书也不愿意去读了。
被学校记下了处分,收拾完行李就回村里了。
人越来越瘦,跟柴火似得,天天在村里闲逛,有一天被车撞了,当场就死了……
尸体受了很重的伤,司机赔了四十二万,她来了些远房亲戚,分的就剩下了十来万。
村民就联系徐文申,希望他能来一趟,把尸体缝了,再想办法葬了。
徐文申听完,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连夜匆忙地赶了过来。
等到他见到女尸的时候,身体地凄惨也就不说了,最关键的是脸上,居然有半截,如同被撕了下来似得,看起来极其地瘆人.
徐文申忙活了很久,到了凌晨,天色彻底黑了的时候,他才缝好了这具尸体,在床边看着尸体带着怜惜地叹了一声,"苦命人,收拾好了,早点上路吧."
就这么一句话,麻烦就出来了.
灯光开始一个劲地晃悠,屋里呼哧呼哧地刮着阴风,徐文申恍惚间看见了个只剩下半张脸的女人,他只是个缝尸匠,当然没办法管这女人,就直接往外走.
可出了村里,跟郑家村的村长一碰面,却发现他一双眼睛呆愣空洞,又无比凄厉地问他,自己美不美.
这分明是撞了祟!
徐文申就往外跑,折腾的时候,不止有个村长,还有几个身体健壮的村民也撞了祟.
差点就把他留在了村里,命都快丢了,徐文申就给我们打电话了。
这事情我听起来,总觉得无比熟悉,就感觉见过似得,可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起来。
“这女娃心里有怨,也不该对你发泄。"
何断耳突然冷笑道:"你这老小子,是不是对女娃尸体干啥了?"
徐文申没好气地怼道:"估计是沾了你这打更的晦气,才让她拿我这缝尸匠撒气。”
“徐叔,反正你已经缝了尸体,咱们先进村子里看看,有可能的话,我就直接给她送葬了。”我打断了他们的斗嘴。
“进村得小心点,村长跟着的那几个,还闹着呢。”
我心底谨慎了些,这女人无缘无故,直接闹祟,心底指不定有多大的怨气,想送走她可没那么容易。
最关键的点,徐文申是缝尸匠。这门行当祖传就没有对付闹祟的法子,包括敛婆,都是帮事主的,几乎不会有可能有这种麻烦。
这女人死了父母,又精神出了问题,最后遭车撞死,指不定凶成什么模样,说实话,我心底都犯嘀咕。
“初九。”正打算往村里赶,徐文申突然喊了我一声。
我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徐文申直勾勾地盯着我,张嘴说道:“这女娃家里就剩下十几万了,我那份可以不要。不过哪怕都给你和何断耳,这钱也差得远,这趟没那么容易,你先想想,别着急进去。”
这话说的我一愣,猛地抬头看着他说道:“徐叔,你说啥呢,事儿碰见了,就得管,钱不钱的,多点也赚不死,少点也饿不死。”
徐文申一听,乐了道:“得,是我想小了。”
何断耳嗤笑一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初九想得明白事儿。”
“谁都跟你一样,守着个破宅子过半辈子?初九不攒点钱,你给他抓个媳妇回来?”徐文申不客气地怼道。
他们斗嘴跟两口子似得,我静静的听着,脑海中却不由浮现了我爸的模样,手上拿着哭丧棒跟招魂幡。
以前他还没封山的时候,村里只要有人出事儿,不管有钱没钱,他都愿意帮衬几分。
早年家里穷,我心里也埋怨过,我爸这么做不顾家。
真正端上了这碗饭,我才知道他的不容易,做这一行,不仅要对得起家里人,更要对得起手上这根哭丧棒,这根招魂幡,这是老天爷赏的一碗饭。
有些苦命人,要是不拿着这招魂幡,拿着这哭丧棒替他们安葬,他们就得暴尸荒野,就得祸乱一方。
这些人谁来处理,除了我,方圆百里还有看事儿先生吗?
如果我都不管的话,那其他看事儿先生看到了,他们就会管吗?
这些问题,我早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已经问过自己了无数遍,所以当徐文申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思考。
我只有一个答案,无论何时何地,对于有钱人想要免灾,我是有选择的,可是对穷人只想安葬,我是没有选择的。
因为我是一个,看事先生,就这么简单。
“进村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