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穿梭着一个个元宇宙世界中,他渐渐发现这些元宇宙都是一些废弃品,有的元宇宙就像世外桃源,山清水秀,风景怡人,有的元宇宙是个富丽堂皇的城堡,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大理石地面就像无风时的幽静水潭,反射着人影,有的元宇宙则处在深海之中,安康鱼打着灯笼摇头摆尾,斜上方抹香鲸正在和大王乌贼展开殊死搏斗。
一望无际的戈壁,只有沙漠植物零星倔强地生长着,远处的岩壁上是无数穴窟,佛像的面容被风化到模糊。
夏威夷的海滩,阳光就像一个棕色皮肤女孩的马甲线,椰子树垂在海岸上,硕大的果实摇摇欲坠。
碧瓦红墙,檐兽狰狞,丹陛石上的云龙浮雕被小雨淋湿,像是要活过来一般。拾阶而上,大殿正中的王座庄严无比,压迫感十足。
但无论是怎样的景象,这些元宇宙都有一个共同点,荒芜。
没有疯长的野草,也没有经年的灰尘和泪迹斑斑的烛台,找不到一丝衰败的细节,仿佛每天都有人在勤恳打理着,但是凄凉的感觉还是从每个角落每道缝隙中止不住地渗出。
这些元宇宙都是被抛弃的,游离在网络边缘,也许之前预定他们的买家更换口味,抑或有了什么插曲,总之这些成品抑或半成品就这样被推在了一边,无人问津。
数据构建的世界没什么可回收价值,销毁也需要成本,所以就暂且搁置下来,如今成为了囚禁宁负的牢笼。
穿梭在这样一个又一个世界中,宁负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这些世界由无数的力聚合而成,像是拉胚机上的陶土罐,点动成线,线动成面的物理定律构成其不可违背的底层逻辑,无数繁杂的花纹在外界的影响下一点一点雕琢上去。
像是每个生长着的人,血肉之躯被环境裹挟着,各种具体或不具体的力左冲右突,爱笑的人眼眸明媚,常哭的人耳朵里在下雨。
他所经过的这些宇宙在不存在的空间中排列在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整洁,体面,可如果走近一点,再把手覆上去,就会感到灵魂的扭曲和颤栗。
宁负静静坐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这些世界边缘的宇宙们,他们无助的心跳处在同一个频率,阴冷的忧郁贯穿脊髓。一种带着他们逃亡的冲动奔涌在血脉之中,他们在绝望面前能做的只有同病相怜。
但这些元宇宙的个数终究不是无限,宁负从一片空白的世界穿梭到另一片空白的世界,就像深处戴维·琼斯的魔域,无垠无际的银白沙漠,没有一丝风,黑色的帆船搁浅其中,圆形的卵石散布四周。
在银白的沙漠中前进,早就失去了方向这个概念,但他不是一个在学校挨了揍,就坐在走廊里等着妈妈来接的小孩,宁负不习惯等待。
他脑中纷杂的声音太多了,只有不停地行动,消耗多余的精力,才能让他将注意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如果宁负将他此刻的状态描述出来,苏桃一定非常熟悉,这是一模一样的强迫症。
此刻,浦东张江的一幢别墅里,两个人穿着跆拳道服对峙着,他们都带了拳套和护具,看不清相貌。只能从长发看出身材瘦小的一方是个女孩。
她率先出手,极快的两拳佯攻后,打出一记悠然的直拳,整个身体舒展开,将臂长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但这一击落了空,轮到身材高大的那方出手,动作干脆利落,每一击都干脆果断,女孩格挡的很吃力,防守露出空挡时腹部挨了一记狠狠的勾拳,直退出去好几步。
女孩稳住身形,换了一个起手式,将底盘放低,向对手招了招手,示意放马过来。对手没有迟疑,奔袭而至,力大势沉,女孩用正蹬和鞭腿拉开距离,避免被对手近身,抑或陷入地面战。
对手经验丰富,不急不躁,试探着不断进攻,一方面寻找机会,另一方面消耗女孩的体力。白色的道服来来去去,就像是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女孩突然俯身突进,跃起时双腿绞上了对手的脖颈,她整个人就像是挂在了对手身上,旋转时一瞬间就将对手摔翻在地。顷刻间胜负已分。
女孩摘下头盔,捂着腹部坐在地上,是苏桃。
她的对手躺在地上脱了拳套,松开护具上的卡扣,大口喘着气,说:“姑娘,有长进,爸输了,坐办公室久了,腰不行了。”
苏桃取来两瓶水,递给爸爸一瓶,这些天她一直在积极接受心理治疗,同时每天保持着高强度运动,她发现当身体疲惫到极点的时,脑中纷乱的思绪便会全部退在无限远的地方。
她喜欢拳击,喜欢格斗,因为每个瞬间都有可能决出胜负,如果自己不够集中,那就要挨拳,真实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抛去杂念。
心理医生担心她会有自虐甚至自残倾向,但是这种邪恶的欲望目前还能被压住,她依靠药物,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一点一点与极度的抑郁对抗着。这种感觉就像是行走在刀锋上,要承受割破脚掌的疼痛,还要尽力维持平衡,看着鲜血一直流,呼吸却不能乱,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这也让她感受到自己无比真实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