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在定远县外扎营,唐军营地与吴军营地相隔仍有超过十里的距离,这是一段颇为安全的距离,既不至于远到对对方营中有大动静而半分不能知晓,同时又保证了己方在有隐秘兵马调动时不至于被对方探知,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矛盾的说法,实则理论上就是如此,当然实际情况如何就要考校双方的硬软实力了。
李德诚本已打算主动退守清流关,营中的准备刚做到一半,就接到了清流关守将派人传来的消息,这让李德诚的脸色霎时间难看到了极点,清流关的守将不是庸碌之辈,清流关的吴军将士也不是酒囊饭袋,但这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在李从璟亲自率领的君子都面前,李德诚再如何对自己的部曲有信心,也不敢有半分乐观心态。
“清流关总归还有千余将士,滁州城亦有守卒近三千,若是李从璟果真只是率领君子都三千铁甲,清流关未必会马上就被攻陷。”有幕僚如是说道,对这样的宽慰之言,李德诚实在没有办法听进心里去,李从璟迂回数百里奔袭,岂会没有十足把握,他虽然没有见识过君子都作战,好歹听说过君子都在龙门山阻击三万西川军的战绩,对方的战力如何能用常理衡量,且还是在李从璟的亲自带领下?
李德诚不敢耽搁半分,让三军将士加快速度,全军往清流关撤退,同时他叫来留下断后的将领,对他好生叮嘱一番,又格外多给了一千兵马,让对方无论如何也要拖住李从珂,至少得坚持到天明。同时派遣一队马军快马加鞭赶往清流关传令,若是清流关还没有落入李从璟之手,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若是清流关已经不保,则等他率领大军赶回清流关的时候,再与滁州前后夹击。
左右分析,李德诚还是只能选择往清流关进军,他总不能往庐州亦或是楚州逃窜,那岂不是拱手将清流关并及滁州都让给唐军?
诸事都竭尽所能安排妥当,看似都没有问题,然而理论上合理并不一定就行得通,在李德诚率军往清流关遁走后不久,侍卫亲军就杀到了吴军营地。整编后的侍卫亲军,并不缺乏演武院学生充当骨干,也不乏许多早先屡有战功的勇将充作将领,且不说主将李从珂与副将李彦超,为加强侍卫亲军战力,李嗣源没少废心思,殿前军的墙角被他挖了不少,包括之前百战军的勇将如丁茂、史丛达等人,都调进了侍卫亲军任职,有这些将领带头,侍卫亲军缺的只是实战磨合,后劲比李德诚麾下那些藩镇军强了不知多少,连日作战下来日胜一日让李德诚损兵折将,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时侍卫亲军明知清流关被君子都攻打,自然半分力气也不会留,都嗷嗷叫着要在天亮之前将李德诚击溃,在这样的攻势下,李德诚留下的区区三四千人,哪里抵挡得住侍卫亲军的猛攻?
“唐贼这是发甚么疯,竟然全军出动来攻打我军?”留下来断后的吴军将领有些傻眼,更多的是气急败坏,先前奉命留下来阻截唐军,只不过是万全起见,吴军将领准备应对的也不过唐军夜袭的一部分精锐,何曾有准备要面对整个侍卫亲军?
“将军,挡不住了!”接连有指挥使来向吴军将领哭诉,“这等阵仗,分明是唐贼倾巢而出,我等不到四千之众,如何抵挡得住?”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吴军将领心中的天人交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还不想把自己折在这里,再者就算到了李德诚面前他也并非不能交代,谁告诉过他侍卫亲军会全军出动了?三万吴军都挡不住唐军,他三千余人顶个屁用,李德诚还真能将他正了军法不成?
在侍卫亲军将吴军杀败的前一段时间,吴军将领“识趣”的知难而退,率领亲信部曲撤出战斗,去追赶李德诚。他这一走,本就被打得有些懵的吴军更是抵挡不住,没多少时间就被侍卫亲军杀溃,逃走的逃走投降的投降,乱成一片。
当李从珂得知李德诚主力早已遁走,定远县外不过三四千吴军的时候,先是大喜连道“天助我也”,而后又反应过来必须要立即追赶李德诚,否则让李德诚率领主力走脱了,今夜之战万万不能算作真的击败了李德诚,毕竟如今君子都已经在攻打清流关,情况不一样了。李从珂半分犹豫都没有,迅速作出布置,纳降的攻占定远县的追击李德诚的部曲,很快就分工完成。
今夜注定是多事之秋,只不过这个事对有的人而言是喜事,对有的人而言就是货真价实的灾难,且不去说留下来断后的吴军将领仓皇逃窜,定远县的官、军在今夜算是体会到了甚么叫做一日入地狱。原本李德诚率领吴国大军北上,在定远县城前扎下大营,阵势浩大气度非凡,让一群县官体会到了甚么叫做帝国威风,面对唐军前来攻打,定远县的官军并没有多少害怕,虽然连日来大战的激烈战况还是出人意料,在叫人心神激荡的同时不免遍体生寒,但定远县官军也从未想过那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吴军会立即溃退,直到今夜李德诚退守清流关,定远县的官军悲哀的发现他们被抛弃了,关键在于李德诚退守的时候给定远县下了严令,不准他们后退,因为定远县一旦官军撤退必然引起民众逃亡,那还不乱了套,唐军就算再迟钝也会听到动静然后立即发兵,李德诚就没法安稳退往百里之外的清流关。在得知清流关被攻打后李德诚就更不会让定远县官军走了,唐军要攻占定远县总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总要耗费一些时间,这不就给吴军大队人马的撤离创造了条件?所以李德诚的给定远县守军的命令堪称严厉,并且没有半分心软的意思。
此时,定远县城外火海十里,火把比之星光更加密集,定远县的官、军大员齐聚城头,望着城外唐军对吴军大举掩杀的非凡气势,听着厮杀声惨叫声金戈声,一个个心头都寒到了极点,对定远县的命运对他们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如何还没能个了解,主簿声音颤抖的问脸色铁青的县令,“李帅退走,留下的兵马也已溃败,如今唐军就要来攻城,我等可如何是好?”
县令浑身颤抖,一半是给唐军吓的一半是给李德诚气的,姑且不说他府上的水灵丫鬟是否享用够了,也不说府中库存的钱财是否都花费完了,他可不想自家的大好头颅成为唐军将士的军功,也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成为唐军铁蹄下的亡魂,县令看向守将,“将军意欲如何?”
守将低头沉声道:“一切但凭县尊做主!”
“好!”县令根本就没有犹豫,态度果决得很,“城头竖降旗,主簿速速起草一份文辞,就说定远县愿意弃暗投明,效忠大唐朝廷!”说完这些,县令阴沉着脸加重语气道:“要快!唐军就要攻城了!”
李从珂得到定远县愿意投降的消息,心中大喜,连忙传令要攻城的丁茂,让他留下一个指挥接收城池即可,其余兵力立即跟随主力去追击李德诚,至于其它兵马今夜不入定远县,李从珂更是对丁茂再三叮嘱,一定要严明军纪无论如何不得扰民,一旦有将士乱了军法必须军法处置,定远县既然自称是弃暗投明,李从珂就必须加以善待,为江北吴国州县树立一个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