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军令传回,令攻东关。
朱元第一个拔刀跃起,“杀贼报国,就在此时!诸公随我进击!”
......
滁州,全椒县。
王会等人,正因不费吹灰之力夺得全椒县而沾沾自喜,视那滁州城为囊中之物,城中财物大可予取予求,然而不等军议散去,便有信使传来急报。
“甚么?北贼进军东关,这怎么可能?!”王会第一反应是无法相信。
王彦俦惊讶道:“北贼兵马,主力在扬州与寿春,其余各部,多集结在滁州、瓜洲、六合等地,那庐州城的守卒,顶多三千而已,自保尚且捉襟见肘,我等不去打他,他如何能有兵力来攻我?”
“千真万确,北贼兵马甚众,号称有万余骁勇!”信使急切道。
“难不成滁州的兵马迂回侧击,去打东关了?”有人疑惑道。
“胡言乱语!北贼不要滁州了么?此时调遣各处兵马加固滁州城防,尚且来不及,焉敢分兵?”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东关关前,大军阵后。
西方邺坐在马背,凝望大唐儿郎们潮水般涌向关隘,半响,他对身旁的人道:“赵统领确信我等行军至此,不曾被淮南斥候察觉?”
在他身旁的赵统领,正是军情处赵象爻,闻言赵象爻笑道:“将军倍道兼行,是为出其不意,淮南兵如何知晓?”
话至此处,赵象爻摸了摸嘴角的胡子,公鸭般的嗓音却有一股独特韵味,“再者,有我军情处精锐与大军斥候游弋四方,捕杀淮南探子,这庐州全境就是铜墙铁壁,淮南探马一个也不可能渗透进来。当年太子为镇军时,之所以有百战常胜之战绩,依仗的可就是这点......”
说起往事,赵象爻来了劲,开始不停吹嘘,那公鸭般的嗓音,比钝刀割草还要折磨人的耳膜,“江淮大战近一年,本统领与第五统领、吴统领集结军情处大量精锐在此,为的是甚么?不就是专门对付淮南探子?早先淮南数度遣军北上,可一次也没能建功,靠得可不仅是莫离那厮神机妙算,还有我军情处大展神威!如今朝廷派遣将军等来此,是为奇兵,军情处怎能让淮南探子事先察觉?”
赵象爻的话到了西方邺这里,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凝望东关,心头暗道:“此番朝廷发军三万支援江淮,我等一路倍道兼行,进军神速,此番若能出其不意攻下东关,杀入和州境内,则大事可为!江淮东部七州,和州固然能威胁庐州、滁州、扬州三地,有进击之便利,却也处在三者包围之中,如今和州军北上,我等一旦断了他们退路,和州军必败!”
去岁,朝廷新募骁勇三万,严加训练,并以三千老卒和演武院学生充入其中,作为骨干担任军职,如今大军练成,李从璟遂令其尽数赶赴江淮战场,助莫离彻底荡平江淮!
......
东关前。
“快!快!云梯架上去!”平日里最是不声不响的朱元,此时最为奋勇敢战,他冲在全军阵前,挥舞着横刀指挥本部将士战斗。
大唐士子,真正手无缚鸡之力者不多,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还没丢尽,故而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士子,亦是不少。
受朱元激励,他的本部将士无不奋勇争先,尤其是充作骨干的老卒、演武院学生,此时都冲在最前。
“直娘贼!”稍后一点的地方,张易咽了口唾沫,他看到朱元被一箭射中肩甲,只是后退了一步晃了晃身子,又挺身前驱,神色有些僵硬,“这厮吃药了不成?”
“管那么多作甚,彼部就要冲上城头了,再不跟上头功就没了!”江文蔚从他身旁奔过,这位眉宇清秀的英俊儿郎,此时也是虎狼一般的作态。
“杀!跟我杀上去!”张易双手握刀,奔至一架云梯下,从士卒手里抢过一片盾牌,将横刀叼在嘴里,就猿猴一般往上冲,浑然不惧箭矢滚木。
城下将士中,一名演武院出来的队正愣然失神,随即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这几个家伙不是读书人吗?不是高中的进士吗?怎么发起狠来比我们还要能冲?都他娘的不要命了?!”
“张队正,你他娘的骂骂咧咧个球,再不跟上去,你的饭碗就让这帮读书人给抢了!”都头在云梯上回头破口大骂。
“读书人发起狠来可真是可怕!”张队正躬身攀上云梯,“都他娘的跟我上,还不想不想混了,让一帮书生给抛在后头!”
城头上,朱元第一个越过城墙,身体推着盾牌撞进吴军之中,站稳脚步,双手论起盾牌左右甩了两圈,轮倒两名吴军,又逼开几名吴军,而后将盾牌砸向吴军人群,取下嘴中横刀双手紧握,嘶吼着冲杀向前。
沙场热血,最是能激发男儿心底的狠劲,书生在书中识得金戈识得英雄,但凡自身有几分勇力的,一旦上了战场就更容易热血沸腾,浑然忘我。
“朱郎当心!”刚从城头杀向关内的江文蔚,看见一名猫在人群中的吴军士卒,寻得一个空隙,骤然发难扑出来去砍朱元的腿,骇得忘了身在何处,不顾身旁之敌猛冲两步,纵身一扑和那名吴军撞在一起,铁甲相碰震得他两眼昏花,和对方一起摔在地上。
“江兄!”朱元和他身旁的同袍将身前吴军杀散,他更是一刀直接插入那偷袭吴军的咽喉,而后连忙去扶江文蔚,“江兄无恙乎?!”
江文蔚扑过来的时候挨了两刀,不过都没破甲,他咬着牙站起身,爆粗口道:“你他娘不要命了,有你这般冒进的?!”话没说完,看见朱元将横刀从吴军咽喉抽出来,那吴军被几名唐军砍得血肉模糊,顿时胃中翻江倒海,急急忙忙扒了兜鍪,趴在一旁就吐。
“江兄......”朱元担心的看着江文蔚,欲言又止,半响,他脸色涨红,“你这样......我也会吐的......哇!”
杀红眼的张易从他们不远处奔过,领兵杀向溃退的吴军,如同恶魔降世,浑然没了理智可言,“跟我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吐了一阵的朱元与江文蔚看到张易,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迅速戴好兜鍪,抄起横刀率部又杀上前。
......
大军攻上东关,杀散吴军后,西方邺驱马入关,立即下达军令:“马军听令,速攻含山县!”
含山县距此不到五十里,马军前驱不用多久,西方邺的副将迟疑道:“时已入夜,视野不好,马军只有千余人,擅入敌境深处,会否有冒进之嫌?”
不等西方邺说话,赶回来交差的江文蔚就道:“攻东关,出其不意也,如今东关已克,再攻含山县,就能携胜收获奇效!”
说罢,向西方邺抱拳:“将军,末将愿领马军攻打含山县!”
西方邺看着江文蔚,神色有些怪异。对方甲胄上鲜血淋漓,显然杀了不少人,此时神情坚毅、战意盎然,更是有勇武之风,他在心头纳罕道:“这读书人何时都能上阵杀敌,豪烈雄健不输武将了?这世道,真的是变了?”
此时,西方邺尚且不知,李从璟将江文蔚等三人用在江淮战场上,令其统兵征战,据有何等高瞻远瞩的用意。
心头如此想,西方邺却半分也不迟疑,“好!本将许你统带马军,攻打含山县!”
江文蔚大喜,抱拳领命而去。
朱元、张易大战一场,意犹未尽,此时驻刀道旁稍作歇息,望着马军入关,笑着品头论足,大肆称赞,很是开心。
江文蔚策马来到两人身前,“二位还有余力乎?”
朱元、张易相视一眼,后者讶然道:“你骑马作甚?”
朱元狠狠击节,恼火道:“这厮定是抢先一步去向将军领了差事,可恨你我竟然在此对着马军品头论足,却不知这厮已然更进一步......是了,此地距离含山县不到五十里,这厮肯定请命带马军去袭击含山县了!”
张易咬牙切齿,“阴险,江兄你真是阴险!”
江文蔚哈哈大笑,“既然两位已经料得事情因果,此时还等甚么,还不速速与我一道进军?”
是夜,江文蔚、张易、朱元率千余精骑,高举火把,大张声势,急进含山县。
含山县闻东关之败,又见唐军趁夜袭来,不知有兵马几何,遂大恐,县令守将弃城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