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收慧草广添油,
一点明灯在里头。
照见五门皆洞达,
教公拍手笑无休。
这是《重阳全真集》中的一首“赠皇哥”,显然是写给一位皇亲国戚的。因为书中未具其名,至于到底何人,尚未可知。不过,综合考虑,王重阳的家乡是在陕西京兆府甘河镇,当时早已划为金国的版图,他后来又到山东宁海传教,其时也已沦陷为金国属地。由此可知,诗集中的这位“皇哥”,肯定是金国的皇亲国戚无疑。
闲话少说,书接上回。话说辛二娘硬碰硬的跟薛道光对了两掌之后,身子被震退了五六步,也是狂喷一口鲜血,只觉双掌巨痛,虎口震裂,双手已是鲜血淋漓了。生死关头,辛二娘也顾不得伤痛了,一声怪啸,凄厉刺耳,突地一招“毒龙摆尾”,左足猛然踢向薛道光的胸口。
薜道光刚一运力,陡觉双臂麻木,内力焕散,真气竟然提不起来了。“不好,这妖婆的掌上有毒!”薛道光暗叫不妙,危急中赶紧双臂抬起,挡在了胸前。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喀嚓”一声,薛道光双臂骨尽折,闷“哼”了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也软软倒了下去。
“师父!”陈泥丸大叫一声,也几乎同时赶到了辛二娘的身后,一招“双龙出海”,双掌齐出,实落落地击在了她的后背。辛二娘一声惨叫,“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此时此际,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势如疯虎一般,身子猛地往后倒飞,右肘后撞,正中陈泥丸的小腹。陈泥丸“啊”地一声惨叫,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径直倒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王重阳的长剑也已经刺到了跟前。辛二娘也不闪避,左手一招“毒龙探爪”反手抓住了他的剑身,顺势用力一拗,只听“喀吧”一声,“青龙剑”的剑身应声而断。王重阳大吃一惊,赶紧扔掉手中断剑,一个倒纵倏地退了回去。
辛二娘也不追赶,将断剑顺手一甩,“嗖”的一声便直射李无奇的面门。李无奇“嗖嗖”连发两支飞镖,一支打落飞来的断剑,另一支却射向辛二娘的胸口。辛二娘身子一仰,右足脚尖在飞镖头轻轻一点,那飞镖便失了准头,“嗖”地倒飞回去,斜刺里径向僧净射去。
僧净不敢怠慢,赶紧一招“春风拂柳”,佛尘一甩,“嘡”地打落飞镖,还未等变招,辛二娘却如鬼影一般,倏地便到了他的身前,左手一招“毒龙探爪”,径直抓向他的佛尘。
“来的好!”僧净大喝一声,右手佛尘顺势一甩,使一招“流云飞袖”,一下子便卷住了辛二娘的手腕,左手一招“穿云掌”,直击她的心口。辛二娘早就等这一招了,当下右掌一招“毒龙出洞”,迅速拍出,硬碰硬地跟僧净对了一掌。
“啪”地一声,双掌相交,僧净闷“哼”一声,身子径直倒飞了出去,佛尘也被辛二娘夺了过去。一招得逞,手不怠慢,辛二娘大吼一声“着”,挥手一掷,佛尘便如箭矢一般,直向李无奇射去。
这一掷,劲力极大,佛尘挂着风声,呼啸而至。李无奇不敢招架,赶紧使一个“盘龙绕步”,闪身避过,然后身形一纵,直向辛二娘扑去,双掌同时拍出,击向
她的顶门,使的正是铁沙掌法中的绝招“石沉大海”。与此同时,王重阳和麻真人、刘一手也一齐出手,纷纷向辛二娘攻来。几人知道,如果不乘机取她性命,只怕今晚谁也难逃毒手。
辛二娘杀的兴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当下大吼一声,飞身猛扑,使一招“毒龙经天”,“呼呼”两掌,径向李无奇迎了上去。
“呯呯”两声,双掌相交,两人本来都是横练硬功夫,这样硬碰硬地比拼掌力,威力自是惊人。只见李无奇闷“哼”了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被震地接连退了五六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辛二娘本来功力深厚,而且掌带巨毒,在场的众人无人能敌,但是在先前的决斗中,她早已受了重伤,功力大打折扣。这一比拼掌力,登时牵动内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哇”地一声,也是口吐鲜血。辛二娘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双掌巨痛,显然是受伤非轻。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丈夫的惨死,一时悲愤交加,怨恨难平,不由引颈高吭,仰天一声长啸,声音凄厉,余音绕梁,空谷回荡,经久不绝。
王重阳知道,此时辛二娘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不乘机除之,留下必是后患无穷。当即,运用“九转还阳大法”,气沉丹田,力贯双掌,大喝一声,使一招“排山倒海”,双掌猛地向她的背心击去。
辛二娘听见背后劲风袭来,刚要闪避,陡觉腿上一紧,双腿却被人从下面抱住了。原来,刘一手偷袭一招失败后,那双判官笔也不知道扔在了何处,眼见兄弟三人尽皆中招,死话不知,只恨自己武功低微,无法报仇,一时却也无可奈何。待到后来见辛二娘身负重伤,仍然死力拼杀,知道时机已到,当下不顾危险,置身度外,猛地扑上前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的双腿。
“你……你找死!”辛二娘回头一看,恼怒异常,举掌要打,却见王重阳的双掌已经到了近前,当下也顾不得再管刘一手了,赶紧奋力身形一转,竟然硬生生地拖着刘一手的身子转过身来,一招“双龙出海”,双掌实实地迎了上去。
“呯”的一声,两人双掌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后,竟然牢牢地吸在一起,谁也撤不回来了。原来,辛二娘修炼的是至阴至柔的“五毒真经”,而王重阳修炼的却是至阳至刚的“九转还阳大法”,一阴一阳,一柔一刚,阴阳相克,柔刚相济,正好附和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万物法则,如何还能拆解。
“九转还阳大法!”辛二娘心惊胆寒,厉声喝道:“你……你是林老道的什么人?”
王重阳只觉气血翻涌,双臂酸麻,双掌已被对方牢牢吸住,哪里还有气力答话。同时,对方的左掌心有一股无形的劲力连绵攻来,而右掌心却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自身的内力全部吸走。同样,自己的左掌心也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对方攻过来的内力全部吸收,而右掌心却有一股无形的劲力,尽数攻向对方的掌心。这是实打实的硬拼内力,内功弱的一方自然吃亏。在哗哗的雨水中,两人双掌相交处竟然“哧哧”冒起了白烟,如同凉水倒进热锅腾起的蒸气一般。
初时,王重阳还犹自支撑,过的片刻,只觉对方的攻势越来越猛,劲力越来越大,自己的攻势却越来越弱,劲力也越来越小了。照此下去,最终必会力竭而死。王重阳暗自心惊,叫苦不迭。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危急之际,陡听一声大喝:“辛二娘,明年今晚就是你的祭日!”只见麻真人腾空而起,飞身扑至,一招“落井下石”,双掌狠狠地击在了辛二娘的后背。麻真人也有数十年的修为,内功并不在王重阳之下,这两掌实落落地击在她的后背上,辛二娘如何抵受的住。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辛二娘狂喷一口鲜血,身子拖着刘一手径直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一处悬崖边缘,又恰好雨天地滑,脚下一溜,便连同刘一手,两人一起跌下了悬崖。王重阳也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只觉手臂酸麻,头脑晕眩,一会儿便昏厥了过去。
一道电光划过夜空,在断线珠帘也似的雨势中,山坡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十数人,血水和着雨水,汇成了一片……
恍惚之间,不知过了多久,王重阳悠悠醒来,睁眼一看,却是躺在房内的一张檀床上。只见烛光摇曳,影影绰绰,床边站着一个年轻道士,双眼哭得红肿,仔细一看,却是侄子王周臣,旁边还站着一个小道童,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正神情紧张地望着自己,却是那明月小僮。
明月眼尖,一发现王重阳睁眼醒来,当即高兴地叫道:“周师兄快看,王师叔醒转过来了!”
王周臣又惊又喜,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声音哽咽道:“谢天谢地,你可醒过来了,你这一昏迷就是一天,水米未进,真是急杀人了!”言语之间,真情流露。
王重阳拍了拍王周臣的手,微笑道:“傻孩子,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王周臣破涕为笑,这才止住了悲声。
“我去告诉师父和陈神医去了!”明月说了一声,便兴冲冲地朝外跑去了。
望着明月远去的背影,王重阳会心的一笑,突觉手心隐隐有点麻痒,举掌一看,只见在双掌心处,各自有片铜钱大小的瘀黑,知道这是中毒迹象,不由叹了口气,心中暗想:“想不到辛二娘的功力竟然如此之高,毒力如此之强。可想而知,当年师父他们大战‘毒手药王’之时,场面自是更加惨烈,触目惊心!”
“这里是‘长生观’吗?我是怎么到这里的?其他人怎么样?”王重阳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于是一股脑儿问了出来。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我也只是听明月小师弟说了一个大概……”王周臣挠着头皮,嗫嚅了半天,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个大概:
原来,王重阳昏迷后,“落凤坡”一役群雄非死即伤,仅剩下麻真人一人受伤最轻,他带伤冒雨连夜赶到山下于家庄,唤起于保正府上仆人,然后纠集庄里三十多名庄丁,带着雨具、担架立马赶到“落凤坡”,不论死伤,将群雄尽皆送至于保正府里,随后使人报至府衙官家,并请来医生和仵作,一边救治伤者,一边处理死者后事。
于保正本就是乡里大户,又是本村里正,于官私两面打点的甚是周到,平日里又是仗义疏财,交贤纳士,故此深受乡人敬重。今番遇此灾祸,左邻右舍无不一呼百应,殷勤相助。
不消半日,仵作已然检验明白,写好报呈,请麻真人核对。经检验:“落凤坡”一役,“党氏三杰”中的老大党世英、老二党世雄,“江南四怪”中的老大杨不全、老二石无悔,河南府衙总捕头吴名奇,该五人已经当场毙命,另有王重阳、李无奇、薛道光、陈泥丸、僧净、王洛生、党世杰、宁大坚八人身受重伤,另有刘一手和凶犯辛二娘坠落悬崖,下落不明。这一役,群雄可谓是九死一生,惨烈之极。麻真人看后,嗟叹不已。
那官家派来的医生,对于治疗普通伤病犹可,但是对于这种内功所致的内外伤和辛二娘的独门巨毒,却显的束手无措,无计可施了。
好在“圣手怪医”陈泥丸所受的只是皮外伤,他本就是江湖神医,又是武林高手,服用了自制的疮伤药后,又运功调理了半天,伤势已然好了大半。他逐一查看了群雄的伤势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焚烧符纸,融化于水,然后在院内墙角处取来泥土,用符水和成泥团,逐一捏成泥丸,教伤者服用。
党世杰秉性刚直敦厚,接过泥丸二话不说,便直接仍进嘴里吞了下去。薛道光双臂骨折,无法服药,陈泥丸便服侍师父也吃了一丸。群雄虽觉有些恶心,但是细想之下,陈泥丸既然人称“圣手怪医”、“妙手华陀”,医术自非浪得虚名,当即也各自服了一丸。只有王洛生满脸厌恶之色,望着手中的泥丸,实在是无法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