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泥丸“哼”了一声,冷笑道:“王公子双肋骨折,已然伤了心脉,不怕留下遗症,可以不吃!”说完,自顾出门而去了。
王洛生满脸通红,望着手中的泥丸,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甚是尴尬。郑九妹在旁服侍,温言劝道:“表哥,既然人家都吃了,你也吃一丸吧!”王洛生无可奈何,只的皱着眉头,勉强吃了下去。
不消多时,陈泥丸和清风、明月便又走了进来,二道童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几碗黄色的药水。
党世杰也不细问,抢先端起了一碗,一口便喝了下去。“党三哥且慢……”陈泥丸赶紧出言阻止,但是为时已晚,党世杰早已吞进了肚中。
“怎么,难道这不是口服的药水?”党世杰咂了咂嘴,觉的味道有些怪异,奇道“药倒是好药,只是口味差了些!”
清风和明月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陈泥丸也忍不住莞尔笑道:“药水倒是不假,只是不是口服的,而是用来洗手解毒的,而且……”
“而且怎样?”党世杰问道。陈泥丸皱了皱眉,摇头笑道:“而且,这药水的药引有些特殊。”
“药引特殊?”党世杰更加纳闷了,赶紧问道“那是什么?”陈泥丸淡淡地说道:“童…子…尿!”“啊!”党世杰大叫一声,赶紧跑到门外呕吐起来。群雄尽皆莞尔,郑九妹更是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呕吐片刻,党世杰返身回来,手指着陈泥丸怒道:“你……你……你怎的不早说?”陈泥丸无奈笑道:“我本是要说的,可是党三哥恁地性急,早已经喝了下去。药水倒是易弄,只是这药引一时半会却无处寻了!”
“那刚才的药引却是哪里寻的?”党世杰急道。陈泥丸冲明月呶了呶嘴,笑道:“那就看咱们这位小道友了!”
党世杰会意,来到明月跟前,俯下身来,面红耳赤地强笑道:“小朋友,不……小道长,可不可以再借我一点药引呀?”明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嗫嚅道:“我……我的刚才已经用完了!”党世杰又把眼光看向了清风,清风赶紧说道:“我……我的也没有了!”
“这……这便如何是好?”党世杰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陈泥丸。这时,薛道光开口笑道:“南木,把我的药水先给党居士吧!”
党世杰大喜过望,赶紧站起身来,冲薛道光连连作揖道:“老前辈宅心仁厚,慈悲为怀,功德无量,党老三谢过了!”群雄均被逗乐了,不由地哄堂大笑。
其实,就伤势来说,外伤易治,内伤难医,中毒者最难解。尤其象辛二娘这样的用毒高手,深得“毒手药王”的真传,她用的毒药岂是寻常的医生和郎中所能解的。好在,最厉害的用毒高手,偏生遇上了最厉害的解毒大师,这个问题似乎就不太严重了。陈泥丸江湖人称“圣手怪医”,又叫做“妙手华佗”,已深得“紫阳真人”的真传,自非浪得虚名。是以,在陈泥丸的医治下,群雄所中“五毒催心掌”的巨毒都已经解了,只待慢慢恢复即可。
因为王重阳与辛二娘比拼内力,是以中毒最深,内伤也最为严重。好在他所修炼的“九转还阳大法”本就与“五毒真经”相生相克,自身就已经先化解了一部分阴毒,再在陈泥丸“妙手回春”的医治下,身体已无大碍。
且说王重阳正在与王周臣说话间,只听门外一声轻咳,随着脚步声响,门帘挑处,一行五人走了进来。跑在头前的依然是明月小道童,后面跟着麻真人、陈泥丸、薛道光和于保正四人。陈泥丸被辛二娘撞飞,胸腹受了内伤,幸亏他内功深厚,又加上医术高超,自救当然不成问题。薛道光双臂骨折,中毒却不深,在陈泥丸的医治下也无大碍。于保正跟辛二娘对了一掌,被震伤心脉,陈泥丸运功替他打通周天,护住心脉,内伤也已无碍。
王重阳一见四人到来,挣扎着想坐起身来,麻真人赶紧上前扶住,让他重新躺好,然后将“落凤坡”一役之后的事述说一遍,大至与王周臣所说无二。王重阳又问及辛二娘和刘一手的下落,麻真人说已派人前去山下搜寻,只是不见两人的下落,生死未知,估计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此时,薛道光已经猜到了王重阳的身份,当即双膝跪倒,口称“拜见师叔”;陈泥丸也随着跪倒,口称“拜见师叔祖”。王重阳命王周臣扶起二人,教二人不必多礼。薛道光又问起林灵素的下落,王重阳也是搪塞而过,不置可否。薛道光知他不肯明说,也就不再过问了。
群雄在于家庄休养半月左右,便相继告辞离去了。于保正挽留不住,于是一边命人写了请功呈辞送往府衙请赏,一边命管家筹备银两以答谢众人。群雄具是江湖豪杰,都是慷慨仗义之士,对于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极是轻淡,自然不肯受授。于是,经府衙恩准,拨官银五百两,在“长生观”内营建“长生殿”,供奉在“落凤坡”一役中遇害的五位英雄灵位,并请名工巧匠刻画其余群雄画像和事迹,享受乡人香火,以标榜为民除害之功德。
王重阳叔侄是最后一个走的,于保正苦留不住,只好作罢,临别时问修行并求诗作,王重阳推辞不过,只好题诗一首:“无思无虑是真修,养气全神物物休。互劫容颜须要见,元初光彩决重收。莫将外景心中蕴,好把灵丹性上求。依此自然超彼岸,都缘清静大神丹。”
麻真人和僧净大师也诚邀王重阳叔侄到“长生观”留住,王重阳推辞不过,只好应允留住三日。临别时,二人求修行诗作,王重阳只得为麻真人题诗一首:“跳出阴阳造化关,一心向道莫回还。净清便是神仙路,只要闲中得内颜。”又为僧净题诗一首:“依旨念弥陀,清凉气候和。要全三曜照,须认六波罗。般若常令显,菩提每见多。真如应得悟,欢喜出娑婆。”
王重阳见清风、明月二道童聪明伶俐,心中甚是喜欢,于是各传了二人一套“青龙剑法”,并赠诗一首:“白袍青包宿世因,有缘与我脱迷津。虽然未达玄中妙,已做蓬莱小道人。”
转眼已过三日,王重阳叔侄离开“长生观”,一路径向河南府而去。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叔侄二人一扫前些时日的不快,心情渐佳。看着初秋的田野风光,沐浴着清凉的秋风,王重阳不由诗兴大发,信口吟道:“心中澄湛莫煎熬,性上恬然举慧刀。挫碎红尘搜得得,劈开黑洞识陶陶。穿峰明月为吾友,过岭孤云是我曹。做伴为邻归去后,任游三岛访蟠桃。”
“好!好!恭喜三叔又得佳作。”王周臣也兴致淋漓,不由信口唱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事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歌声婉转,悦耳动听。
王重阳叹息道:“易安居士是一位闺中才女,世间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已于三年前去逝,说起来真是可悲可叹!”
话音刚落,忽听前面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传来一阵笛子和琵琶的吹弹之声,和奏了一个过门后,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委婉地唱道:“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敛馀红,犹念孤城阑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不计归时早暮,上马谁扶,醒眠未阁。惊飙动幕。扶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歌声悠悠,略带凄楚,情感交错,感人至深。
王重阳叔侄甚是诧异,赶忙紧走几步,来到前面树林中查看。只见偌大的林间空地上,正坐着十几个歇脚的客人,中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驼背罗腰的老翁,手中拿着一支竹笛,旁边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怀中抱着琵琶,刚才的歌声,显然是这少女所唱。只见那姑娘罗帕罩头,身穿淡绿色裙衫,眉目清秀,身材婀娜,虽然穿着朴素,但是丝毫掩饰不住她那内里超新脱俗的气质。王周臣正值年少,平日里又难得出门,哪曾见过如此清纯丽质的姑娘,一时竟自看的痴了。
只见那绿衫女子纤纤玉手慢慢放下琵琶,轻敛衣袂,冲众人盈盈一拜,施了一个万福,轻启玉唇说道:“小女子与老父出外寻亲,不幸路遇盗贼,失了盘缠,只得卖唱为业,好寻个路资返乡,万望各位大爷行个方便,慷慨解囊,资助一些盘缠,小女子父女没齿难忘,永感恩德!”
众人眼见可怜,纷纷解囊相助,但也只是一些散碎文钱,并没有多少数目。这时,一位身穿白色长衫、长身玉立的青年书生走上前来,在绿衫女子的地上轻轻放下了一锭白银,足足十两之多。
绿衫女子不由一怔,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书生身高足有七尺,长身玉立,剑眉朗目,长的甚是英俊,内里又透着一股豪气,立时羞的红霞生颊,赶紧低下头来,款款行了个万福,嫣然一笑,轻声道:“公子如此慷慨,小女子不敢收受!”本来,这绿衫女子就是天生丽质,这含羞一笑,更是百媚横生,娇美无比。
白衫书生也是脸色一红,赶紧拱手还礼道:“出门在外万般难,谁人背着房子走。小生少许银两,不足言谢,姑娘赶紧收拾盘缠,和老伯返乡去吧!”
绿衫女子眼圈一红,又深深行了一个万福,开口谢道:“公子慷慨相助,小女子没齿难忘,永感大德!”
白衫公子叹了口气,摇头道:“哎,国破家犹在,只是朱颜改。我们都是落难之人,姑娘还是赶紧收拾盘缠,早些离去吧!”说罢,不再回头,转身离去。
“姑娘,我这里也有一百两银子,一并送你做盘缠吧!”忽然,只见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扔在了地上。
王重阳叔侄循声一看,却原来是王洛生,后面还跟着那个郑九妹。
这正是:嫣然一笑百媚生,枉送书生一前程。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注释:
一、本回目中那绿衫女子所唱的曲子,乃是北宋词人周邦彦的《瑞鹤仙》。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是北宋著名词人,作品被尊为“婉约派”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