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亥时,照月楼里宴请的、住店的陆续散去,渐渐安静下来。
顶楼的房间里又换了一桌酒菜,多了两个人。
一位是照月楼的少东家,年岁与季泽岳相当,手执一把折扇,显得风流倜傥。
“你就这么把她带过来,不怕齐钧发现你啊?”万其荣刚进来就问,万家的酒楼遍布大齐,最是知晓这种地方的鱼龙混杂,很多人就是冲着打听消息来的。
“本来没想带你这来,谁让你这照月楼离驿馆这么近?”季泽岳反问。
其实驿馆与照月楼隔着两条街,且没有中间直通的路,走过来需要绕道,脚程上来看并不近。但季泽岳是带着人从屋顶过来的,跳上去当然就不用绕道了。
“你最好别再出手了,就算齐钧没有发现你,只怕东离的人也会察觉。”万其荣担心的说道。
季泽岳的脸色立刻暗下去了。
万其荣面露愧色,这么多年他鲜少回到齐京,大齐的臣民几乎忘了还有一位皇子在敌国为质。论如何,也不该在他刚回来的时候提起这个。
他趁机转移话题:“吴成查到什么了吗?”
圆桌下位,一位筋骨强健、体态匀称的深衣青年,看起来只比季泽岳略大几岁,身边斜立一柄剑。
“还是去晚了。”他回答道,“周离姑娘家中只有她爹爹一人,我去的时候已经被杀了,来不及救,痕迹也清理的异常干净。”
“痕迹可能是周离自己清理的。”季泽岳与周离交过手,他笃定的说,“她隐藏了自己的一身武艺,跟着窦玄入京,来的顺理成章。窦玄以为是他请君入瓮,实际上只怕是周离将计就计,她在查那枚玉佩。”
万其荣有些惊讶,他已经听了店里伙计的描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穿着一身下人衣服进来,说话唯唯诺诺,像是被拐来的。
万其荣回头看向吴成,“这姑娘这么厉害吗?真是一个农户养大的?”
季泽岳碰了碰眼前的酒盅,也抬头看着吴成,他一直让人暗中盯着齐钧,以防对方对当年的蒋家旧属赶尽杀绝,结果却发现了出现在齐府的赵相家奴。他派吴成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位周离姑娘。但她在江下的经历,季泽岳并不知晓。
“自然不是,但我前去查访的时候,好多线索都已经断了,好在截住了齐钧派去的人,他们在动手杀人之前,已经摸清了周离的底细。”吴成回道。
“所以齐钧派了三路人去了江下?”好狡猾的狐狸,季泽岳想。
“三路人?”万其荣不解,“不是只有窦玄去了吗?”
季泽岳将杯中酒饮尽,“除了窦玄之外,还有一路查访周离,一路动手杀人,而且时间安排天衣缝,所以周离才不知道窦玄的底细,跟着他一路进京。”
“公子说的没,查访的那帮人在窦玄之前返京了,我是在去的路上才遇到他们,得到了他们查到的消息。”吴成继续说道:“那位周离姑娘是农户周伍之女。”
季泽岳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似乎越下越大了。有那枚玉佩在,季泽岳基本知道了她这场杀身之祸是怎么来的了。他回头看了看吴成,问道:“还有呢?”
吴成知道季泽岳在想什么,将他截来的消息一一回报:“周家除了周离姑娘已经没有活口了,但据说周离还有一位表哥,眼下就在齐京,正是兵部侍郎王俞。”
“兵部侍郎?齐钧一手提拔的那个?”万其荣震惊的问,饶是他见过酒楼百态,也不得不惊骇,周伍正是被齐钧派人杀的。
他看向季泽岳,继续说道:“你这些年不在齐京不知道,齐钧这些年贪赃纳贿的事没少干,每一桩都是王俞帮他销声匿迹,而且王俞跟太傅之子柳士来往密切,左右逢源,他这兵部侍郎就是这么来的。否则十五年前到现在,大齐从未再起刀兵,兵部年年功绩,他哪能升这么快。”
季泽岳不动声色的看着外面,窗边的寒风越来越冷了,他转身坐回桌前。
他十岁便离开大齐,虽然一直关注朝中各方势力,但毕竟了解不多。十五年过去,很多他熟悉的老臣已经销声匿迹了,当年的事跟齐钧并不相关,他从哪冒的头,又为什么盯上周离,季泽岳不得而知。只是偶然发现了出现在齐钧身边的赵家旧仆,觉得蹊跷,才发觉了齐钧对赵家的注意,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周离。
季泽岳抬手托在额头,眯着双眼,这些盘根节的关系,让他觉得头疼。他悄声息的回到大齐,不敢逗留太长时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十五年前的事,又莫名其妙的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