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坐在路边的石上,对着一只酒葫芦喝了好几口酒,一双昏花老眼,眺望大地,一如往时审视人间江湖的那种眼神。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任平生反倒松了口气,师父总算还是那个师父!
但他马上感觉到,有些事好像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呢,又说不上来。
亦真狠狠地喝了两口,竟然把手中哪只酒葫芦直接递给了任平生,“来两口”
任平生摇摇头,没接哪只看着很有年头的酒葫芦。
亦真面色一肃,不再是商量的语气,“来,每天两口。不许多,也别少了。你大师父的徒儿,怎么能不喝酒!”
任平生一脸吃了狗屎的表情,死样活气接过哪只酒葫芦。那葫芦口才凑到嘴边,一阵十分浓烈的呛人酒气扑鼻而来,说不出什么气味,反正那最浓郁的,绝对不是酒味!
他闭着眼睛,勉强咽下一小口。一条火龙,泛着腥膻苦涩的气味,划过舌面,冲入喉咙;然后一路灼烧,直下腹中;肚肠里一阵翻江倒海。任平生苦苦忍者,总算没有连带早上吃下的东西一起吐出来。
就那股陈腐气息,这酒的年份,肯定也不比那只葫芦少了。可惜那口感,实在不敢恭维。
平复一下气息,第二口酒,更多的是暗中酝酿良久的唾液,伴随着很夸张的咕噜一声,下了喉咙。
亦真看着徒弟喝完两口,很满意地点点头;那双眸子,再也没看那只酒葫芦一眼,就好像有意避开似的。任平生把酒葫芦递回给师父,后者也只是轻轻推开了,“说了每天两口,你就带着。别使诈,更别暴殄天物,喝完再告诉我。”
任平生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师父说话的时候,狠狠吞了两下口水。
看来这酒虽然难喝,却说不定是师父都舍不得喝的好东西呢!
他突然醒起,刚才为什么感觉不对了。这么多年来,师父从来就没有过酒葫芦。
刚才出门的时候,都没有!
“师父,你什么时候会变戏法了这壶酒……”
亦真洋洋自得道,“你师父凭本事纵横江湖间,这点小把戏,不值一提。赶紧收起来,不然我可要反悔了。”
任平生只得乖乖把那葫芦系在腰间,心下嘀咕,你倒是反悔啊。只可惜又聊了半晌,直至话别,任平生都没等到师父的反悔收回哪壶劣质老酒。
翻越界山之时,任平生并没有直接屈剑山庄,而是留在了山脊上的漫天风雪中练剑。先是用那把横烟练了一遍自创的太极剑术。也不知是那份浓烈无比的酒气作怪,还是剑术修为上的日积月累,更上一层楼,这一次出剑,空前顺畅。顺畅到六十四式简单古朴的剑招,竟然整整打了一个时辰!
那份韬光养晦的剑意,看不出有任何气势,甚至都没有一丝剑气溢出。但随着剑招身法的缓缓流转,方圆数里的鹅毛雪花,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向那剑光起舞之处汇聚。六十四式使完,那方圆两丈之地,便堆出了一座大如山岳的滚圆雪球。
任平生再祭出铁剑,又练了一个时辰的悲天十七式。
先前堆起的巨大雪球,又被凌厉无匹的悲天剑气片片击碎。随着纵横剑气割裂朔风,药山之巅,顿时现出一片漫天雪花逆风倒贯,如天女散花飞向天幕的异象。
第十八剑悲天式的练法,任平生至今毫无头绪。
伍春芒每日清晨下山教剑,下午与陈杳在屈剑山庄喂招对练。之后他就会独自上山,出了药山的莽莽丛林,越过纵深千丈的草甸,直至雪线。然后他就在雪线边缘呆坐,眺望远方落日的万道金光。伍春芒也会不时转头望向山上的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连个会动的黑点都见不着。
伍春芒有些丧气,都第三天了,老爷怎么还没回来呢。
他不敢在山上呆得太晚,因为只要回去的时间超过了平时的饭店,那羊角丫小姑娘骂起人来,是真厉害。虽然剑术还是很稚嫩,但自从她上了山,连那总跟自己过不去的红脸儿,都老实多了。
伍春芒至今还不太习惯,喊红脸儿的新名字谢留,但老猴王侯尚山的名字,自打喊了第一次,就觉得远比一千棍要顺口得多了。
伍春芒失望之余,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准备下山。他突然似有所感,一个转身,虽然手中无剑,竟是浑然天成的一式乌龙摆尾身法。然后他就看见了山上的皑皑白雪中,一袭青衫御风而来,瞬间便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