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不时会有好事者对着凌大家眉眼带笑,向诊台那边的少年医师努努嘴,问一声滋味如何。
反正玲珑八面的凌大家也不会生气,但也不会搭理就是了。
只不过好事者也不会就此罢休,身家性命掌握在那医师手上,他们不敢得罪,但对日常结账总拿富人开刀的凌大家,他们能嘴上挣回一点是一点。
凌大家你也别这么高深莫测的,大家坦诚相见那么些年了,你那什么料子,我这什么鸟,还不都一清二楚;别纠结了,跟爷走嘛,吃香的辣的软的硬的,任君所好。至于小伍医师嘛,我劝你还是别枉费那老牛吃嫩草的心机了。那么多有头有脸人家的闺阁少女,没病装病的一天往医馆里跑,明里暗里的秋波含情,还不是都灰溜溜的知难而退。
你凌大家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嘛。
再不济人伍医师挑那位洁身自好的任花魁,也轮不到你这凌大残花败柳啊。
……
俗世江湖,作为幕后掌柜的任平生,对此种纷繁芜杂的庸俗见闻,懒得去理,也理不清。
练了一大早剑术的任平生,神清气爽,躯体微汗,一出城门,便抄了条崎岖荒僻的近道,直奔道院而去。今天心情特别好,除了因为那一通宵的赶工画符,并没有耽误练剑之外,更主要的,还是那好不容易磨了一晚刀子嘴的师父,还是那块豆腐心。任平生回到静室之时,老卦师已经人去屋空。但昨晚画符的桌上,赫然留下几张符胆灵气极其丰沛的穿山符。
那画符的笔法,古拙苍劲,一气呵成。
这几道穿山符的符纸,赫然就是在酒壶山秘境中见过的那种价值连城的烫金多同纸!
无比熟悉的荒僻小径,一如既往的荒无人烟,却变得鸟语花香,芬芳可人。
然而,那份罕见的芬芳,显然不是来自心境,而是前方山道上,那飘然而行的一袭倩影。
什么样的女子,会在如此冷清的暮春清早,走这么一条荒僻小道要知道这种一座大州的边陲之地,从来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方。
很快,那一袭倩影也注意到了身后那悄然而至地不速之客。窈窕的身形略略一滞,似是颇为犹豫了一下,女子还是回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
“马小燕!”任平生略略有些惊异,“平时没注意,隐藏极深啊。”
马小燕满脸涨红,先前手中偷偷结好的一道手印,又悄悄收起。只是这种动作,明知落在任平生眼里,已经毫无意义。之前从不显露,所以她相信任平生肯定不会无聊到对一位毫无修为的文弱女子施展望气术。但如今是荒山偶遇,以这位小师弟的机警为人,自己身上那份流转旺盛的气机,还能逃得过他双眼没理由的。
“你没和申功颉一起了”任平生明知这是没话找话,却也好过两两尴尬。
马小燕点点头,“雷振羽宴请同窗之后的三四天,我就提议大家分开行事了。其实申功颉也想跟你说声的,只可惜之后你一直没有下山。”
任平生震惊不已。数人同行则数劫相叠之事,任平生也是昨日下山之前才想到的真相。而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文弱”女子,竟然是一旬之前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是猜的。”马小燕亡羊补牢道,好像自己显得稍稍厉害一点,是件极难为情的事,“后来证明蒙对了,分开没几天,申功颉就找到了那方无字石印。”
任平生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一方无字石印,隐含何种大道机缘,但起码知道了申功颉得到的,原来是这么一件物事。他突然眉头一皱,问道:“这么说,你还要上山”
马小燕点点头,赧然道,“其实我一介女子,倒没想过要有多少道行,多大作为;就是上山之后,冥冥中有了一份云遮雾绕的感应。申功颉说机缘天赐,不取反遭其咎。”
抄近道的,其实都是赶路,所以两人边走边聊。
“今天再上一次,实在不行,也不算我天予不取了。”马小燕道,“虚耗那么多时日,其实我更愿意在藏书楼中看书。”
关于女子在那境界之中的感应,任平生不宜多问;但从那艘日影渡船脱险之后,任平生却知道申功颉所言非虚。
他与马小燕,其实交情不深;只是若这么一位温婉美貌的同窗少女,因为放弃这份机缘,却要在日后遭受那份天劫而香消玉殒,任平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一路闲聊,直到远处道院那层层屋顶上的脊兽遥遥在目,任平生都心不在焉,随意敷衍着。
直到看见湖边门楼上,那个并不起眼的太极八卦图形的瓦当,他突然灵机一动,仓促中在马小燕身前一拦,火急火燎问道:“你的生辰八字,能不能告诉我”
马小燕呆若木鸡,旋即满脸飞霞。这位温婉女子脾气再好,也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却又不会恶言相向,所以感觉被冒犯了的,反而吞吞吐吐起来,“……我选择了道院求学,其实就是不想让家中父母,太早操心那婚嫁之事的……所以当下,我还是想以学业为重。”
男子跟一个女子要对方的生辰八字,不是求婚是什么再说了你这求法也不对啊,这种事得冲未来的丈母娘去,你直接找女孩子家本人,谁开得了口
回过神来的任平生,讪讪不已,磕磕巴巴,总算说明白了一通并不擅长的道歉言语,继而笑道:“进入道院之前,我唯一读过的书,就是堪舆和易理八卦之类的典籍。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倒也可以破例做一回算命先生。”
“只是无论多少,那卦金还是要付的。”任平生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