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帝是大凤朝六百载盛世的缔造者,生前身后,载誉无数。就是东穆开国太、祖皇帝都说“为帝当为凤武帝”,可见对凤武帝的祟敬之情。
凤武帝牛人一个,能生出凤武帝的女人,当然也不是凡人。
卫太后在凤武帝登基之初就自云贵藩地到了帝都,一跃由王妃升格为太后娘娘。在凤武帝执政的二十年期间,卫太后并没有明显涉政之事,但,凤武帝退位之后,择景皇帝之孙文皇帝继位。文皇帝执政时间不过五年,然后暴毙而亡。
至于文皇帝的死因,就更是众说纷纭。
赵长卿不是史官,也没兴趣去考证历史。只是文皇帝过逝后,大凤朝便开始了卫太后二十年摄政,直至卫太后仙逝,大凤朝的朝政一直都牢牢的掌握在卫太后的手里。彼时,亲子凤武帝退位后云游四方,不见踪迹。因凤武帝未留后嗣,朝中没有一位与凤武帝有血亲关系的皇子皇孙。可是,对于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她有了自己相应的位子,手握权势,照样一言九鼎,权掌天下!
拿宋皇后与卫太后相比,也许有些不大相宜。但是,宋皇后无疑也是个有本领的人,那样一条孤独莫测的道路,哪怕她软弱半分,怎能凤仪中宫?
宋皇后如今或许是势弱的,但,哪怕如卫太后,若没有多年积淀,难道就能在文皇帝过逝后摄政天下吗?
谁能看得到未来?
当初搭上李掌柜这根线时,赵长卿并不知这些朝中大势,但,如今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后悔或是动摇的。
朱太爷赞许道,“你这心态,比得上朝中大员。”
赵长卿道,“我有什么见识,也只是随口一说。”
朱太爷嘲笑,“虚伪。”
赵长卿笑,“好吧,我觉着,但凡强者之路,大都是孤独的。凡人看不到他们的心意,也不懂他们的心意。”
“这话还有些意思。”朱太爷问她,“那你看出你大舅爷的意思来么?”
赵长卿何等聪明之人,道,“看不出来,太爷不如直接告诉我。”
朱太爷莞尔一笑,不以为忤,复又叹道,“我这一生,十子五女,到孙辈更是上百,可惜皆庸碌之人。只要不少我的吃喝玩乐,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记得你小时候我们偶然见了一面,我看你年纪小小却机伶可爱,就给了你一块玉玦。自此,我每年生辰,你都会做了针线孝敬于我。”
“你们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路要走,我一老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有些担心你,方叫了你过来。”朱太爷道,“还是那句话,朱庄对你无礼,你焉何不抽死他?”
“我知道,你是碍着朱家,不得已罢了。”朱太爷温声道,“这原也无可厚非,势不如人,唯忍罢了。就像当初对柳家那样。”
“不论柳家,还是朱家,其实没什么两样,仗势则欺人。以后,你出人头地之后,莫要如此。”朱太爷的目光中有微微的怜惜,“楚渝的事,伤你很深吧。”
赵长卿自认不是个脆弱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朱太爷这样爱惜的眼神提起楚渝,她心中蓦然一酸,眼中流光闪过,喉间想否认偏偏说不出那些装模作样的话,只得抿嘴不言。
朱太爷道,“以往无人知道你有这样的绝世武功,自柳家之事起,你便不再忌讳以武服人了。有武功并不是坏事,何况你这样的武功,哪怕习武奇才,在你这个年纪,想有这样的武功也不是易事。我思量着,你兴许是有什么奇遇说不定。”
“再说朱庄的事,他既是找死,你成全他是应该的。可是,法子用得不好,你是闺阁女孩儿家,何须自己出面?哪怕有再多的不平,跟你父亲说了,叫你父亲过来理论,朱庄一样没好果子吃。就是杨家,叫了族长族老出面,你看杨家是什么下场?”朱太爷声音温和,“我年少时也曾至死不渝的心仪一人,只是没你运气好,最终被辜负。那时真觉着心中满是暴戾不平,觉着苍天何其不公。后来年岁大了,也便平和了。前几年听说你与楚家的亲事时,我还为你高兴过,想着你这样的女孩儿,便当有这样的好姻缘。楚家门第高贵,当初能心甘情愿的结这门亲事,楚渝费了不少功夫吧?”
“因为当时没听到外头有一句你的不好,想来那孩子真是个有心人,他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必然要爱惜这个人,所以,他这般用心,不令你受半点委屈。”
听到此处,赵长卿紧紧咬住牙关,这让她的下巴连腮的地方绷出一个坚硬的线条,呼吸微促,眼中不觉湿润。
朱太爷道,“他这般珍惜你,你也当珍惜自己。别再做‘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傻事了。你好了,关心你的人才能好。你有个不好,才叫那些小人看了哈哈笑。”
赵长卿轻声道,“我就是觉着,苍天太不公平了。”
朱太爷哄她道,“你没见过我年轻时,那真叫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若生为女儿身,肯定就是一代妖姬!我这样智慧与美貌并存的男人都曾被人一脚踢开,找谁说理去?”塞给赵长卿一块帕子。
赵长卿拭泪道,“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怎么能跟楚哥哥比。”
朱太爷笑,“是啊,我喜欢的就是无情无义的。”
赵长卿知朱太爷一片好心,劝她这些话是为她好,还哄她开心安慰她,她素来是个体贴人,哽咽道,“太爷放心吧,我没事了。”
“我一直很放心,就是担心你亏待了自己。”忽然之间痛失所爱,更多的人自暴自弃、报复世人也报复自己,赵长卿能开个药铺子行医救人,积德行善,殊为不易。朱太爷对赵长卿道,“似咱们这样的人,既有美貌也不缺智慧,天还妒英才呢,难免倒霉一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没什么看不开的了。”
待赵长卿哭了一场,朱太爷带她去洗脸,还一个劲儿的念叨,“这要是大冬天,非皴了脸不可?”吩咐丫环,“把牛奶温一温,给长卿敷脸。”
赵长卿忙道,“我也没那么娇贵。”太浪费了。
“亏你还是卖胭脂水粉的,现在不趁年轻保养,没几年就是黄脸婆了。”朱太爷道,“当年大凤朝唐惜春唐神仙常以此方敷脸,听说唐神仙骨稀之年仍是肤白貌美,引得世人惊叹。”
赵长卿道,“难道不是因唐神仙修习神仙之术的缘故吗?我在书上看说他极通星象,是神仙中人,深受当时的武皇帝与杜若国主重视,听说他后来出海成仙去了。”
朱太爷道,“你也是念书的人,还信这些鬼神之事?”
赵长卿毫不犹豫,“信!”
朱太爷给噎个仰倒,老傲娇脾气发作,敷完脸也不理会赵长卿了。
赵长卿摸着脸,没话找话,“这用牛奶敷过脸的确不一样,更滑润一些。这法子就是好。”
哼哼,这可不是废话么。朱太爷翻个美|美大白眼,愈发傲娇了。赵长卿便道,“都说唐神仙骨稀之年肤白貌美,我看太爷也不遑多让么。我都愁得快生白发了,太爷还是满头乌发。”
朱太爷又哼唧两声,还是不理。
赵长卿心情不是很好,叹道,“以前我听人说太爷除了吃晚玩乐,别的事都不大理会,传言真是不准。”
朱太爷长眉微挑,嘲讽道,“这话何其蠢也!”说着一指满室奢华道,“若只凭儿孙的良心,我能过得上这种日子?长卿长卿,你真是个痴人。”
赵长卿经了许多事,也颇能看透些,听朱太爷这般言语并不以为怪,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心里的事,无可诉诸之处。即使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想来太爷也是如此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太爷,太爷对我好,我就知太爷是好人。旁的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
朱太爷笑,“你除了聪明上有些像我,洒脱上就差远了。”到底年纪小,还要老人家亲自出言劝导。
朱太爷瞧着赵长卿,越看越喜欢,说,“我这也不算后继无人了。来,咱们去玩儿吧,你不大会玩儿,这可不成,以后出去怪丢脸的,叫别人笑话。我教你。”
朱太爷拉着赵长卿玩儿去了,赵长卿初时心情虽有些郁郁,朱太爷却是最会哄人开心的,不一时便也放开心肠与太爷游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