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荒谬!难以置信!”(fallacious!ridiculous!Unbelievable!)
由于克莱门汀夫人特意加重了脚步,所以当咄咄声从门缝地下传入房间之后,斯宾塞先生立刻大声抱怨起来。
与他相交不深的陌生人往往会因此望而却步。
但作为相随多年的灵魂伴侣,夫人很清楚这种叫喊和抱怨更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在父母面前的撒娇。
她很清楚日渐衰老的身体让丈夫愈发力不从心,这种灵魂与肉体之间的撕裂诞生了种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阵痛。
而难以施展的政治抱负更让这位早年有过军旅经历的老人近年来变得愈发古怪暴躁,叫外人愈发难以亲近。
但透过所有这些表象,克莱门汀始终相信自己的丈夫是个眼界过人、勇气坚定的好人。
于是在竞选失败赋闲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她对照顾斯宾塞先生的日常起居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你不能强迫所有人接受你的观点疯帽先生,尤其是在别人擅长的领域。”
克莱门汀敲了敲门,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才一边开口劝导,一边推开了房门。
“华莱士医生毕竟是皇家医学协会的会员”
整个约40平大小的房间一片黑暗,唯独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中透出一缕苍白的冷光。
狭窄的光路上因丁达尔效应漂浮着许多肉眼难辨的细小灰尘,并最终落在床脚的木质立柱以及素色印花的鸭绒被上。
——一只奶声奶气的灰猫趴在那儿。头和大半身体赖在阳光里,尾巴则在明暗交界处扫来扫去。
而同样大半身体盖在被子下面的人却并没有立刻回应克莱门汀夫人的调侃。
他“咔嚓”一声擦着了火柴,橘色的火光将他圆滚滚的轮廓映照得若隐若现…直到好不容易点燃了雪茄之后,晚来一步的男仆才在夫人的指示下把远离床头的那一半窗帘拉开。
百合花的墙纸、堆满大部头藏书的书架。
房内的陈设由此变得清晰起来。
“要我说他们根本名不副实,自罗伯特·李斯顿之后我根本想不起其他任何有开创精神的医生——还有别叫我疯帽,那个头发还没我多的家伙怎么看也和爱丽丝扯不上关系。”
“噢,在别人背后批长论短可不是好习惯。”
克莱门汀双手叉腰,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子…简直就像正在教训孩子的母亲。
斯宾塞先生见状只好把烟叼在嘴里,同时高高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夫妻俩于是笑作一团,将此前的不愉快尽数揭过。
同时,克莱门汀夫人也示意男仆把还剩大半杯的威士忌连同早餐一起从床上的小桌端走,自己则顺势坐到了半靠在床头的斯宾塞身边。
“亲爱的,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你可能还没注意到的事——自你因为阑尾炎手术错过选举演讲之后已经快半年没有进行过任何正式社交活动了。”
“胡说,汤姆上周还与我一起…”
“我是说‘正式’场合。”
克莱门汀从丈夫口中夺下雪茄,然后用自己的额头顶在斯宾塞先生微微向外凸起的脑门上。
“你不能因为和亚瑟他们意见不合就把自己一直关在家里,亲爱的。难道你是害怕他们嘲讽吗?”
“什么!?不!绝不!(never!)”
斯宾塞怒着下巴,继续用那种他独有的含糊不清的古怪口音开口。
尽管他目前的处境明显属于劣势,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依然让人不敢领教。
“锡兰的事儿已经很明白了,真不知道沃里克还要在对赫默阿问题上交多少学费!
我从上个月起就开始给党内其他同僚写信,反复强调既然向半岛出兵,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扯地联的后腿!
可他们呢?谁都不肯听我说话!”
说道痛恨处,斯宾塞先生甚至忍不住敲打起床沿。
这突来的震动让赖在床尾的灰猫“喵”得一声飞速窜到床底,而制造这些噪音的始作俑者却在克莱门汀夫人拍打后背的温柔抚慰下逐渐平静下来。
“加里波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了…
要我说如果不是决策部门犹豫不定,那本该是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当个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怪老头也挺好。”
“哦,亲爱的~”
克莱门汀看着赌气的丈夫,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双手挽在斯宾塞先生的脖子上,铂金色的卷发扫过后者的鬓角。
“你还正当壮年呢!如果每天少喝两杯准能活到90岁。”
“是啊,如果不戒酒我有信心活到91。”
斯宾塞温柔的抱住妻子,这对老夫老妻就这么靠在床头私语了好一阵。
直到老爷子完全清醒过来,同时也忘记了对烟酒的记挂,克莱门汀夫人才终于起身,并在男仆的帮助下为他更换了一套足以应对丁塔格尔冬日严寒的正式着装。
…在贤妻的鼓励下,斯宾塞先生终于决定久违的将办公地点挪出自己的卧室。
应王室的邀请,他被选为教导年幼女王文法的宫廷教师——在失去财政大臣和议会席位之后,斯宾塞家族显赫的背景在这方面帮了他大忙。
不过正式赴任之前,一封来自卡斯蒂利亚的信件却经邮差之手转交给了斯宾塞的家人。
老爷子在动身赶往桑德林汉姆庄园前拆阅了信件,并很快为此瞪圆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