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斥、训话以及女王的眼泪...
作为新任宫廷教师的第一堂课,老爷子的教学内容未免安排的太激进了一些,以至于整个桑德林汉姆庄园都在这个下午变得鸡飞狗跳。
事实上,作为一名自小受到贵族教育的权贵子弟,斯宾塞勋爵虽然嘴上百般不愿,但心底里却很重视这份为女王传道授业的工作。
可以说他是带着极强的责任感担下这份差事的——尽管他和维多利亚的父亲,前任国王乔治六世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但这显然不影响他对王室的尊重。
...然而盖文上校的信件却在最糟糕的时间节点引爆了老爷子自小养成的坏脾气。
怀才不遇的愤懑配上对半岛局势的担忧以及对保守党乱作为的不满,让斯宾塞勋爵的情绪近乎失控。
所以当他隔着圆框眼镜,捕捉到女王眼里流露出的恐惧和畏缩时,几乎下意识的与近些年当局懦弱愚蠢的绥靖政策产生了联想。这让他对维多利亚的斥责中更多了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但其实话一出口,老爷子自己就已经开始后悔…
上下两院,内外阁员,三军将帅,乃至数量更多的公务员团队——成千上万王国精英组成的庞大政府尚且不能拨开迷雾,从危机四伏的国际形势中为祖国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现在反而要把责任推到一个不过11岁的幼女身上…
这实在是荒唐至极的事情!
尤其是在勋爵大人发现泫然欲泣的维多利亚并没有因为自己无事生非的斥责哭喊着逃开,反而谨守王族的风范带着几分执拗硬挺着站在原地时,这种愧疚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但老爷子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人。
要斯宾塞勋爵当场把自己说过的话咽回去,甚至为此赔礼道歉实在是有点儿太为难他了。
好在作为语言方面的“艺术家”,把握话题走向一直是老爷子的强项。
在女王将哭未哭,侍奉在周围的仆人主动介入之前,斯宾塞微微开合了两下嘴唇,腰背又伏低了几度。
——尽管此前对话时他就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以表现出对女王的尊重。但此时通过细微的姿态调整,斯宾塞勋爵表现出的气质顿时发生了变化。
收敛了浑身上下咄咄逼人的气场后,他终于不再像是一只龇牙咧嘴择人而噬的斗犬。
不仅瞬间恢复成一位略带失意的普通老人,甚至连带着说话的口音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当然,以上这些牢骚都只是臣的一己之见罢了…我既不是内阁大臣也并非上院议员,更无意诋毁您与太后坦诚相见的私人谈话。
事实上,诚实正直也是女王必须具备的美德之一。以您的年纪,臣本不该吹毛求疵,要求的太多——何况您现在还不能算我的学生。”
说到这儿,斯宾塞勋爵用下唇微微抿住上唇,刻意停顿了片刻让年幼的维多利亚适应自己前后态度的转变。
“臣只是觉得陛下平时听到的奉承话已经足够多了,左右或许缺我这么个讨人厌的老头唱唱反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维多利亚终于神色稍霁。
经过一番折腾,她此前一直捏着裙边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松开。
“您多虑了,母后一直嘱咐我如何分辩忠言,我也很清楚自己目前还不能算是合格的女王——因此才需要得到各方面的指导。”
“希望臣有幸尽到属于我的那份责任。”
“您的坦诚让我…印象深刻。”
“这是臣与生俱来的诅咒。”
说这话时斯宾塞把头伏得更低,女王甚至担心眼前的老人会不会栽倒下去。
“您不必如此多礼。”
她向前伸手,做了个虚扶的架势。
“作为师长,直言不讳本是您的责任。如有可能,我很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亚当·贝克上尉那样杰出的青年代表,尽我所能为王国做出贡献。”
“...您也想成为魔法师?”
“不,母后请专家为我做过测试,我明显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说到这儿,维多利亚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
这个11岁的女孩儿未见得真的期待穿上笨重的飞行服踏上战场,更大程度上恐怕只是惋惜自己生来并没有遨游天空的禀赋。
“只是单纯举个例子——他毕竟是最年轻的空骑大十字勋章获得者不是吗?”
“哦,他的确是个很有战斗天赋的魔法师。不过陛下,请恕臣直言…军方对这枚象征至高荣誉的勋章未免处置的太过随意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截止到当下,亚当·贝克上尉也不过刚刚从军校毕业近两年的时间,而他获得授勋的时间甚至还要更早。那时他甚至还没经历过真正大规模的战争,仅仅是在邻国边境的一次军事摩擦中表现出挑而已,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空骑大十字勋章的荣誉都显得不太符合时宜。”
作为盖文上校的长辈,老爷子对亚当上尉的了解当然要比只能读读报纸的普通人更加详细。特别是在半岛战争打响之后,他对这位少年英雄的活跃表现也有了更多耳闻。
因此,勋爵大人并没有否定亚当本人的能力和才情,但与此同时,他也更清楚国内报刊上记载的那些“传奇故事”中到底掺杂了多少水分。
以成熟政治家的视角看,老爷子倒不是有什么精神洁癖,见不得这种充分活用舆论工具的造星运动。
但鉴于这种宣传攻势的内在逻辑是为了掩盖、转移王国正在遭受的重大外部挑战,一向力挺“fxs主义威胁论”的斯宾塞勋爵自然难以苟同。
而这种主观情感倾向也影响到了老爷子对亚当其人的评价。
“为他授勋更多是出于宣传战的需要!国防部当时需要转移民众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对王国空降兵在锡兰遭遇的惨重损失继续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