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没出息的马丁少尉完成了任务,亚当又转头看向餐桌另一边的伊德瑞斯先生。
他今天的穿者打扮依然十足考究:黑色修身燕尾服配上双排扣丝绒马甲,尽显绅士风度的同时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抢了新郎的风头。
作为“倒布”行动的重要同盟,他此刻似乎也正尽情享受着宴会的乐趣,丝毫看不出手里还扣着一张针对托马斯阁下的杀棋。
刚处理完组织内部事务的上尉礼貌的邀请他借一步说话,于是两人次第离席,往宴会厅左侧的阳台转移。
守在落地窗旁边的侍者,开门前还不忘贴心的为他们披上了暖和的毛皮披风,于是两人得以施施然的走入初春的寒风中,讨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话题。
“我以为你是来邀请那位娜奥米小姐的。”
“单纯只是帮不争气的手下传个话而已。”
“也是,她虽然的确很漂亮,但你们俩年级上…”
“和年纪没关系——以商人的说法,老板对于手下员工的评判标准总归与选择追求者不同。至少对本人来说,娜奥米中尉的麻烦属性远远超出容貌能够弥补的范畴。”
“哦,您的想法真是有趣。”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可我毕竟不是十来岁的青年人。”
伊德瑞斯先生调整了一下披风的系绳,故意弯腰对亚当投来揶揄的目光。
而后者则回以白眼,同时揭过以上这些闲篇,主动切入正题。
“行了,个人问题的话题到此为止吧…关于托马斯阁下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这您倒是问住我了。”
话题转变,伊德瑞斯先生也立刻收起戏谑,整个人瞬间正经起来。
“按照计划,我这边的行动应该排在盖文准将的婚礼之后,但有关具体的发动时机目前还没有确定——事实上,我这边随时都可以发动,只是在等准将阁下的信号而已。”
伊德瑞斯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镇定。
但这话落在知晓内情的亚当耳里,多少还是能从遣词用句中听出几分隐藏极好的急切。
——毕竟伊德瑞斯之所以肯和他们合作,很大程度上本身就是因为托马斯阁下对他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
如今布里斯托尔已经倒台,尚被蒙在鼓里的托马斯虽然没能洞见幕后黑手的真身,但从复杂的zzdz中抽出手之后,难免要把注意力转回自己亲手培养的白手套上来。
在这种情况下,亚当完全可以理解伊德瑞斯的心情。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实际的做法又是另一回事。
“很抱歉一直拖延到现在,但鉴于这整个计划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其他盟友的力量,因此为了尊重伯爵大人的意见,盖文准将托我转过您,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向来以国事为重的准将阁下之所以把设计托马斯阁下的计划推后,主要原因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留出空闲筹备婚礼。
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国防大臣布里斯托尔倒台后立刻推进下一步计划,是出于多方面因素综合后的考虑。
首先,舆论的力量虽然某些时候强大到足以改变政坛的风向,但操纵这股东风却并非没有代价。若是短时间内连续出击,期间泄密的可能性太高,难保自己不会成为从猎人转变成猎物;
其次,民众对于“键政”的积极性也是存在波峰与波谷的。对于刚刚经历过一次情绪宣泄的萨森讷人民而言,间隔太短的爆点无疑将造成流量的浪费,从而无法发挥最理想的宣传效果;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福克斯伯爵加盟之后,所有计划最终服务的目标其实就已经变成了帮助伯爵大人掌控国防部的权威。而若是以此为起点,接连扳倒国防大臣与常务次官暨官方发言人的做法就未免显得吃相太难看了一些…
福克斯伯爵不想在排除异己的过程中留下“难于相处”的恶名,因此在两次行动之间,势必要为他留出收买人心,分化拉拢旧派系成员的时间。
只有把该分的肥肉分完,将以伯爵本人为核心的新利益集团建立起来,才能在把托马斯阁下踢出局的过程中尽量减少负面影响。而这些精细的操作,都是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
好在伯爵大人早已有心入主国防部,因此事前的功课做得很足。
从黄金抵港到现在,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消化掉大部分布里斯托尔倒台后遗留下的政治遗产,再往后就是进一步拆分限制托马斯阁下的权力了。
“可凡事总得有个时限,我个人愿意付出耐心,但有的事却未必适合一等再等。”
“当然,我非常明白您的顾虑。”
亚当向前趟出两步,双手扶在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上。
“不会太久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能给个更具体的期限吗?”
“也许就在明天,也许会是半年后——您要随时做好准备。”
“哦…说真的亚当上尉,这才半个多月时间,您说起话来已经和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资深官僚没什么区别了。”
“多谢夸奖——虽然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本意。”
亚当没皮没脸的接下了伊德瑞斯的暗讽,同时又转而聊起其他话题。
“不过虽然我现在没法儿给您一个精确的日期,但有关您脱离托马斯及格林家族之后的新买卖,我这里倒是有另一桩生意,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参与?”
“我记得布朗家似乎并不涉及贝尔肯半岛的海外贸易?”
“您误会了,我要说的当然不是盖文准将的私人生意。”
上尉的话让伊德瑞斯瞬间警觉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捻动系绳末端的绒球,深色的瞳孔微微收紧。
“您是指…福克斯伯爵?”
“我想您一定不会拒绝和整个萨森讷最有权势的团体合作。”
内行人都很清楚,年轻有为的伊恩·林德利·福克斯一直是沃里克首相的坚实盟友,从这个角度来说,称其为“萨森讷最有权势的团体”显然并不过分。
如果把这样的邀请放在那些常年活跃在证券交易所的“new money”面前,自然不可能有人拒绝。
但对于曾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涡流中挣扎多年的伊德瑞斯而言,这样的提议却无异于刚离狼窝,又入虎穴…
“抱歉,我不想刚刚脱下枷锁,就住进一间更坚固的牢笼。”
“不,您误解我的意思了。”
亚当摇了摇头,同时伸手轻轻拍打了两下伊德瑞斯的后背。
“我们和您一样,无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新的靠山。